三十 迂回筹策(2 / 2)
室内一片静寂,除却医生在隔间里清洗、操作器械的碰撞声,时隐时现的清脆药瓶相碰声,乐时轻轻按压着额头,冰凉的触感使他后知后觉感到某种迟钝的舒适,两人之间也有些莫名而钝感的气氛,带着冷淡的消毒碘伏的气味,渐渐上升、充盈。
乐时慢慢舒出一口气,半是叹息无奈、半是玩笑揶揄的语气:“看来我们这个月的运气都不是很好。”
于斐没有说话,视线却忽然有了焦点般,带着明亮的活气一闪,眼底仿佛压抑着许多涌动的、复杂的感情,乐时看他紧张得不知向哪处摆的手,将冰袋递给了他。生涩笨拙的力度,像是万分忧心将他弄疼了,他已经很久没能见到于斐如此踯躅犹豫、期期艾艾的神情了。
当初他退团时,是如此斩钉截铁,与他在创偶的节目里久别重逢,眼底的笑尚有仍在掌握的志得意满,歌声仍然深沉而饱满,可如今他眼里的光却显然地黯淡下去,某种东西在他的心中产生了变化。
先前的人生,对于于斐来说都太过顺利,以至于真正做出撞破南墙的决定时,他错估了头破血流的疼痛,更没有想到这样的决定会使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但真正令于斐动摇的,正是今天的飞来横祸。
乐时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却没有出言点破,只是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那点儿小心翼翼的冰敷的感触,他说:“至少先把舞台完成。至少先撑过去。”
这一句平静而低柔的安慰,像说给于斐,又像是告诉自己,于斐面色一动,声音与动作一样轻:“有时候我想,我努力写歌唱歌,费尽心思、拼尽全力地准备舞台,是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离开HP,也是为了向不平反抗,不想任由他们操纵,但……”
“一切好像都事与愿违。”
“所以?”乐时的目光一凛,话音随之一冷:“要后退吗?要放弃吗?”
“你明明知道的,”于斐哑然失笑,“我们这样的人,除了舞台,一无所长,一无所有。”
“既然知道没有退路,那就向前走吧。”
明明是不近乎人情的生硬的督促,比之慰藉更像是责斥,可于斐就是为之深受感动,心里的暗角被坚硬锐利的语辞的光照亮,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臂揽住乐时的肩膀,对方没有反抗挣扎,他几乎是笨手笨脚地抽开了冰袋子,又试探地合起双臂,给他一个瞻前顾后的拥抱。
“乐乐,对不起。”
“……”
乐时在此时此刻的煽情环节中实在不善表达,就如同那天电话里确乎的心声,他沉默地接受,沉默地回避,心中仍然存着乱麻疙瘩的疑惑,像个坚硬繁复的结,可却已经有了卸除与松动的迹象,尽管在他想要表态的一瞬间,门轰然打开了。
白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乐乐!你的伤没事吧我要死了!”
场面在下一瞬静止了。
于斐震悚地松开手,向后望去,正对上一双怒目圆睁的杏眼,下垂的弧度与顾盼的神态,简直和自己是如出一辙的。眼见白桃身边的高个子女孩揎拳掳袖地,就要往他的脸上捶,白桃赶紧一把捞上门,拽住于隽的手臂,阻不住她吱哇大叫地吼了一嗓子:
“于斐,提前炒CP是吧,我告诉你,你离乐乐远点,知道没,你再抱他一下,我立刻、马上、当即把你鲨了——!”
于斐赶紧一步并两步蹿开,像是贪食被发觉的一只委屈的大犬,他瞧着于隽胸口挂着的工作人员牌子,又看了看白桃,确定这二人关系匪浅,被亲妹当场抓获的感觉实在不是滋味,他焦头烂额,有种替自己竖了位棘手情敌的危机感。
乐时一头雾水,试探地呼唤:“……卷卷?”
于隽立刻如沐春风,双手往腰上左右一插,笑得亲切温暖,充满人文关怀的感**彩,温声细语道:“乐乐,我又来了。”她在腰包里掏摸一阵,取出又一卷层层叠叠的厚厚收据,像邀功受赏的大将,元气满满道:“乐时个人首站全体打投组,在这给您拜个早年了!”
辛苦烦恼多日的乐时,罕有地忍俊不禁,发出了喑哑的一声笑。
于隽合掌拍手,白桃心领神会,两位曾经在粉圈叱咤风云的隐世高手对视一眼,露出了诡秘的笑容。白桃看着乐时的眼睛,心疼得眼泪打转,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满脸职业假笑,咬牙切齿说道:
“既然他们想闹,我们就好好大闹一场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于斐轻轻戳了于隽一下,颇敬畏地看着身后冒着熊熊黑火的白桃,问道:“你们在寻思什么……”
于隽眯起眼睛,笑得月牙弯弯、和蔼可亲:“当然寻思着去anti坟头蹦迪啦。”
于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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