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龙葵月中行(2 / 2)
她盯着桌上洒出的汤出神。
豆蔻年华的金淑,父亲刚逝,母亲就带她改嫁,可继父垂涎金淑年轻貌美的身体,多次对她出手侮辱。金淑死不服从父亲的亵玩,被卖到青楼,母亲当时孕有男胎,听说之后只淡道:“哦”。便再也不闻不问,无人赎她。
金淑一次一次不肯听从老鸨的安排,接连降级,直到做最下贱的陪女,扔进人群随意玩弄,无须花银子。金淑依旧不从,碎了茶盏刺伤了一名嫖客,老鸨听后大怒,将金淑扔于长街之上任人羞辱,她小小年纪身材却极为标致,心术稍有不正的便来占这便宜。金淑一咬牙对磕在流氓的头上,磕的两人均头破血流,瞬间晕厥。
当日正值炎夏,老鸨命人将金淑绑在树上,任由林中蛇虫鼠蚁叮咬,绑了三天三夜,金淑滴水未进,发丝擦过唇边,尽数勾在死皮之上。有人来探,报已气息微弱,她便被裹上席子,扔到山沟,后得李献相救,去了馥香堂。
起初金淑见人便躲,不肯在人前用饭。直到那天,馥香堂里来了一名十三四岁的男童,后背被利器划的糜烂,显然有些时日了,一直得不到救治,冒着脓血,微微发腐。看李献一人跑前跑后拿东西救治,还要打水清洗伤口。她想起自己刚来之时也是这般半死不活,颤颤巍巍蹭出房门,寻了木盆,涮干净,盛满水端过来。
李献对她说了声:“多谢”。
她自此开始帮忙照顾这个新来的少年。
少年不爱说话,一双眼睛总是很冷漠,但每次金淑给他倒水喝的时候,他都叮嘱一句:“莫被烫了。”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少年的伤逐渐好起来,再来的时候,她看到少年头上的冷杉绣图发带,她问他:“你要留下?”
少年点头。
他伤好当日,周不解在武馆等着少年过来。门口处先出现一名身着皂色劲装的人,头上整整齐齐束着冷杉发带,神色冷漠,并未言语。身后跟着一个着胭脂色灯笼裤的少女,单螺髻上插着龙葵银簪。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冷杉与龙葵都在武馆接受几乎非人的训练,每天下来,龙葵的手都累的拿不住碗筷,冷杉勉强能拿,但也抖得厉害。到了晚上李内务就会送药浴袋子给他们泡,如此一年过去,冷杉的身手远远超过了龙葵,纵使自己再努力,也及不上他。
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任务还是一起出的,直到李内务救了银杏与木荷。
木荷聪慧,天赋丝毫不亚于冷杉,底子也好。渐渐地,龙葵与冷杉不再一起出任务,他的位置被木荷替代了。
冷杉本就话少,不一起出任务,两人连那一点点交集都要散了。深藏在龙葵心中的妄自菲薄,像黑洞一样吞噬着她。自己是污秽之人,什么都做不好,她这样想着,用训练麻痹自己,尽管如此,还是做不成冷杉的搭档。
“一个累赘搭档是要命的,如果你跟冷杉一起出任务,就必然选你能接的,他能接的任务,不可能带上你。”
周主儿这样说道。
那个温柔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是那么没得商量,龙葵心知,那就只能更加的,更加努力,让差距越来越小,直到有一天可以跟他同生死共患难。可天才一样的木荷还是杵在了两人中间,龙葵几次在武馆练习到吐血昏迷,竟还是及不上木荷。
她抱怨过,抱怨过自己技不如人,抱怨过自己没有天赋,周不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漆黑的武馆里,龙葵捧着簪子,倒在地上,面无表情。周不解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坐在一边。张口说的话,音色温柔,无半分指责。
“何必寻他人脚步,你本身以速度见长,明日江踏送‘透龙剑’过来,那软剑极轻,届时试试可还趁手。”
一语点醒梦中人,龙葵逐渐发现自己的长处,厌世极短的心态在慢慢改变,那份萌芽的心意,始终绽放在心底。她将更多的宠爱与温柔送到这些弟弟妹妹身上,处久了竟发现木荷与银杏很是粘她,最爱拉着她跑去山间放风筝,吹柳笛。她总也吹不好,银杏倒是能吹出些调子。龙葵问他,如何做到?银杏就说:“刚来这时,心思紧张,总是害病,周主儿教的这个法子,很是好用,我也教与龙葵姐姐吧!”
她身手虽比不上木荷,但速度无人能及,再者说了,馥香堂除了冷杉木荷,第三厉害的就是她了,论替补,她是上选。
脑中过了许多,终于下定决心,这次她决计不给冷杉添麻烦,希望李内务信她一次。纵是死在外面,也会让冷杉回了馥香堂。她放了筷子,寻着李献早已消失的影子出去。
阿蓝见龙葵出去,不晓得是何事,又是何意,大家都不继续讨论,只是默不作声的吃饭。他好奇心更胜,既无人说与他听,今晚便偷偷去凑个热闹。
李内务也没阻龙葵,今晚他也实在脱不开身,遂叮嘱。“快些寻,碰上那修士,立即撤了回来。”随后扭头敷药到木荷腿上,狠狠摁了一下,摁的木荷呲牙咧嘴苦叫不跌。
“腿伤了不说,硬撑,需得死外面才痛快?!”
阿蓝从饭后就一直盯着冷杉与龙葵,直到他们出去,自己也跟了上去。
可巧今儿周不解照常受李献医治,睡的晚些,熄灯前没听见阿蓝那屋有动响。往日里念叨着发银子,今日也没念叨,静的出奇。就好似…根本没人在屋里。
周不解披了外套,拄着拐一步步走去阿蓝房前,先敲门无人应,屋内也无烛光。便从门缝瞧到漆黑一片,门倒是锁着。
周不解闭目细听,并无呼吸声。再一睁眼,琉璃之色自瞳孔扩开,双目金色流转,视中屋内犹如白日,连床脚的灰尘都看的清清楚楚,屋内窗子半开,床上无人,只留了那身宝蓝色劲装与发带,在月色下光华微闪。
床上当然无人。
此刻应在床上之人,正幻了身黑衣,做贼似的跟在龙葵与冷杉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