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尽寒枝不肯栖(1 / 1)
记得在国外时,史密斯夫人在课堂上说过,得体的妆容是社交礼仪必备的前提,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完全不必要苛守这些美德,我从衣帽间随意拿了一件大衣,素着一张脸,出门时看了一下,仿佛还是上女中的时光。
车子停在一条幽静的街道上,路边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冬日看来,更是肃穆。咖啡馆不大,淡米色的桌布上有小小的绿色盆栽,仿佛有一种家常的舒适。此时没有一个客人,或许,今日也只有我一个客人。
侍者上来替我挂好大衣,引我坐到窗前,然后低声询问,我想了想,说道:“一杯白水,加冰的!”
对面的男子转过头看了停在原地的侍者一眼,说道:“还需要曲小姐重复吗?”
侍者立刻道:“请曲小姐稍等。”
那人回身那一瞬间,仿佛有光照进来,我顿时想起来一个词:蓬荜生辉。
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神色冷峻,即便闲闲坐在那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那异常醒目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微微上挑,仿佛暗夜中星光倒映的夜海,璀璨而莫测。
我呼吸一窒,站了起来,“是你!”
他不紧不慢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说道:“你好,曲小姐!”
侍者端来一杯冰水,我坐了下来,他倒也不恼,看了那杯冰水一眼,然后坐了下来,道:“曲小姐确定喝这个?还是觉得这个更适合泼醒我?”
我有一种被戳穿的羞恼,直直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不过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慈睽违多年,家严又负病在身,说不得,只得我自己亲自向曲叔叔提亲。世妹是新女性,又出国游学一番,才貌双全,气质高雅,演技一流,可不是少帅夫人最佳人选。”
他说到演技一流,那语气要多古怪就多古怪,我简直恨得牙痒痒,忍了忍,没有将那杯冰水泼到这无耻之徒的脸上,免得话题中断,天知道他再怎么信口雌黄,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不愿意呢?难道你不怕我们是一对怨偶?”
他扬声道:“是吗?我觉得如果我们是一家人的话,或许我有更好的立场帮到曲叔叔一把。”
我手心微凉,反倒静了下来,说道:“我爸爸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他微微叹了一声气,:“曲叔叔的女儿,果然聪明如他。其实曲叔叔也是大帅身边的元老人物,说起来,不过是借着军火的名义吃了些好处罢了。不过想必你也在国外新闻看到过三年前的淮水之战吧?”
我想了想,花旗国报纸上是有报道过,江北的李氏在最后一次决定性战争中忽然战斗力出人意表,原因据说是后来战场上所用的弹药部分出现受潮,以至于让江南谢氏喘息至今。可是如果那些弹药不是受潮而是本来就有问题呢?
我抓住那杯冰水,那冰冷的感觉顺着触觉蔓延到我的心中,我说道:“不可能?”
他向后倒去,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碧绿的扳指,一张脸仿佛月下寒玉,
“不可能?他跟随父亲几十年,我们李家的元老功臣,若不是因为这个,你觉得他会帮我不帮父亲?你觉得他会让你来见我?”
他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眉目间有丝淡淡的嘲讽,:“什么兄弟义气,不过是没碰到生死利益罢了,便是骨肉,不也是如此吗?不过曲大小姐,或许你可以让我相信吧。”
我周身发寒,我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哪怕与天下失之交臂的大帅如今被软禁在清遥山,但是那些与军功战绩擦肩而过的将领,那些牺牲在战争中的无辜兵士,只怕爸爸到时候便是身死也要背负天下骂名。我可以怨他恨他,却无法厌他弃他。
如果这件事不曾泄露,那爸爸还是最得力的老臣子,我面前的人,李氏的五公子,少帅李慕鄞,他必然还要借助爸爸来笼络人心,巩固势力。
而我,曲如枫,不过是他们彼此换取信任的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