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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不是疾病,不是普通的意外。
贩毒,挟持人质,黑社会犯罪......这些名词被烙印在叶瑞忻身上,用来形容梁霄记忆里那个耀眼夺目的生命,然后与他一起永远地消失。
四周的一切忽然间寂静无声,空气都仿如凝固了。只有他逐渐清晰的面容。
是他!
心底的喜悦让梁霄想要立刻将叶瑞忻紧紧抱住,但另一种酸涩浮在喜悦的相反面。最终,梁霄什么都没有做。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叶瑞忻一寸寸缓缓面向自己。
微笑,在短暂的迟疑后毫无破绽地浮现在叶瑞忻的脸上。好久不见,他说。
梁霄看着叶瑞忻,微微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个字节。倒是叶瑞忻转身同刘管家交代了一句之后,直接走到了梁霄的面前。
“不请我喝咖啡吗?”
还不等梁霄回答,叶瑞忻就朝着门口走着。梁霄看着他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过,竟有片刻觉得虚幻到不真实。
慢步跟在叶瑞忻的身旁,梁霄这才注意到他走路的速度比以前慢了很多。由于左脚的无力,显得微微有些不稳。
医院旁边就有家连锁咖啡厅,叶瑞忻直接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等着梁霄拿着咖啡过来。
不多久,桌上就多了两个纸杯。
超大杯的拿铁将对面的小杯红茶对比得很有些可爱。梁霄拿起纸杯喝了一口,小纸杯在他干燥而修长的手里显得更小。
叶瑞忻倒没有马上喝咖啡,他从来不喜欢很烫的东西。总是双手捂着温热的杯子,搓动着暖手。直到不觉得滚烫了才会拿起纸杯。
一切都像读书时候一样。
“你一个学西医的,来中医院干嘛?”
先开口的还是叶瑞忻。
“找我以前的同事。”
梁霄看着叶瑞忻,他的若无其事让梁霄非常不快。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个他不巧遇到的熟人,出于礼貌地随意寒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霄的话,突然落入这间弥漫着咖啡香的安静咖啡店里。略带冰冷的沉重语调和耳边轻快的音乐格格不入。仿佛在提醒着叶瑞忻,这并不是十年前。
“半年前。”
对于梁霄不算礼貌的口气,叶瑞忻并不在意。他知道梁霄问的不只是时间。梁霄想知道自己发生的事情,但他不应该知道了吗?
他们彼此太过了解,应该说叶瑞忻更了解梁霄。因为梁霄和自己不一样,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从医院到这里,梁霄一直板着面孔直视着自己,像是想从在寻找着什么答案。沉默,皱着的眉头,拨动纸杯的手,都是梁霄生气时候的标准动作。以这样一个方式得知好友还健在,他是该生气。
叶瑞忻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甜。梁霄还记得自己要半糖。
拿铁第一口总会带着奶泡细腻的口感。软软地在口里蔓延,还尝不到咖啡的味苦。
叶瑞忻缓缓抬眼,望着梁霄的眼睛说道:
“我的事,你知道了吧。”
这是一句陈述句,本不该有否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
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情绪波动,叶瑞忻微微有些差异。他放下咖啡杯,带着未染入眼里的笑意。
“不知道也好。”
“你腰怎么了?”梁霄又问。
“受了点伤。”
“什么时候伤的?”
“九个月前。”
机械性的问答持续了一杯咖啡的时间。叶瑞忻对梁霄此刻的感觉感同身受,他非常理解梁霄。所以会愿意回答着一些梁霄想知道的东西。受的伤,如今的生活,叶瑞忻都如实相告。
但梁霄自始至终没有问及港城,只字未提。
“我的咖啡喝完了。”
干净利落的一个收尾,宣告这次谈话应当结束。
在叶瑞忻说这句话的时候,梁霄第一次在他身上找到他当年的影子。梁霄忍不住盯着叶瑞忻的眼睛多望了几秒,想要寻获更多。
对于梁霄的凝视,叶瑞忻也不躲闪。四目相对,却算不上交流。
“我送你回去。”梁霄最终放弃了。
“不用,我的车就在外面。”
梁霄没有再坚持,所有复杂的思绪在叶瑞忻离开之后倾斜下来。所有的回忆如决堤般涌入梁霄的脑海,争先恐后,汹涌而入。然后相互冲击,碰撞,无法遏制。
对于梁霄来说,考入H大的医学院并不是一件太意外的事。这是他的目标,也是人生规划中的一部分。
和叶瑞忻相比,梁霄的家庭背景很简单。父母是大学同学,青马竹马。两人在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不久就有了梁霄的哥哥梁修。
梁修大些的时候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有机会去美国,二人把梁修交给老人照顾,一同去了美国。父亲工作,母亲进修。在这个过程中有了梁霄。由于两人都在事业的拼搏期并没有时间照顾,梁霄一岁多的时候就被送回了国。和哥哥一起由四位老人照顾。
后来父母的事业稳定后决定留在移民美国,那个时候梁霄快上初中,梁修大一。最终梁修决定留在国内,梁霄和父母一同去了美国。
所以,在这个东方思维为主导的家庭里。梁霄要离开家的前一天,必须会有一个正式的,父子间的谈话。
梁霄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医科毕业要比其他学科多好几年,让他有一个健康舒适的学习环境,家人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一间单人公寓。
安顿好了所有的行李的已经是晚上,第二天开始报道,梁霄决定晚上先去学校周围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也正是那一天,梁霄第一次见到叶瑞忻。
那是一个雨后的夜晚,月光下的空气还留有潮湿的气味。清风从他身上捎来冷凛的金属香息。
叶瑞忻笔直地站在路灯旁石桥的扶手上,高高在上。用小提琴演奏着《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
Danger,是浮现梁霄脑海里的,对叶瑞忻的第一印象。
[注:一步之遥(西班牙语:Por una Cabeza)是一首著名的西班牙语探戈歌曲,提琴曲,中文翻译名为《一步之遥》,1935年由阿根廷歌手卡洛斯·葛戴尔作曲,亚法多·勒佩拉作词完成,后成为电影《闻香识女人》中经典的舞曲片段的音乐。]
“The river is very deep here.”
看着叶瑞忻的背影,梁霄说道。等了两秒,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梁霄用中文说了一遍:“河水很深。”
琴弓慢慢离开琴弦,桥上的人慢慢转过身。路灯照耀在他的面容,清晰可见一丝轻笑。
“你以为,我要自杀?”
叶瑞忻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戏虐,他觉得这个提醒非常多余。但梁霄并没有深究其中含义的打算。
“刚下过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