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可这孩子已经没地方可去了，你要把他送去哪儿？”舒尔茨语气有些激动：“他只要出现在街上就会被盖世太保抓走，之后会发生什么您真的不知道吗？”

夏洛特紧闭上眼睛缓了缓，又是一道难解的选择题。舒尔茨说得没错，良心不允许她出卖这个年轻的生命，可对他的保护很可能威胁到自己。

“把他叫过来吧，舒尔茨。”

没一会儿，安东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夏洛特把他拉到身旁，仔细看着这个小男孩。他瘦瘦小小的身材，穿着不大合身的背带裤。他的头发和眸子一样是黑色的，柔软的卷发紧贴额头。安东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稚嫩的脸庞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

“你叫安东是吗？”夏洛特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小手。

“安东.希尔施。你呢女士？”

“我叫夏洛特。”夏洛特笑了笑:“以后你可以叫我‘姐姐’。”

安东惊喜地回头喊道：“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舒尔茨先生？”

“什么？”夏洛特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舒尔茨笑了笑，说：“今天是安东的生日，我给他做了些好吃的。本来还给他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没想到......”

“一定是的！”安东开心地笑着：“你送了我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

夏洛特和舒尔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他柔软的小脸蛋儿。

“祝你生日快乐，安东。很高兴认识你。”

“过来许个愿吧。”舒尔茨端出一个插了蜡烛的小蛋糕。

安东坐在桌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睛。片刻后，他好像完成了什么使命一样，郑重地吹灭了燃烧的蜡烛。

“姐姐，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安东切下一小块蛋糕分给夏洛特。

“愿望自己知道就好啦，不需要说给别人的。”

“不，你过来，”安东示意夏洛特把耳朵靠过去。

“你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我的愿望是--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娶你。”

夏洛特姐姐开心地捂住了嘴巴。

夏洛特回到一楼，手里拿了两瓶香槟。

她估摸着自己下去的时间也不短了，赫尔嘉和汉斯竟然没有着急？她还一直担心他们会下到酒窖去找她。难不成，都睡着了？

隔着大厅走廊，夏洛特远远看见两个人正喝着柠檬水，聊得不亦乐乎。

“或许我再晚点回来才好呢。”她心里偷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

“你们说奇怪不，现在啤酒到处都难买，在德国最不缺的却是法国货。”

赫尔嘉取了几只酒杯，三个人说好今天不醉不归。

汉斯动身的那天是周六，一大早赫尔嘉和夏洛特就来到了火车站月台。火车上还没出现什么乘客，月台上却到处都是来送别的人，赫尔嘉和夏洛特尽量挤了个靠前的位置。那天清晨起就开始下小雨，微凉的晨风伴随着雨滴竟也让人不由得想打寒战。

远处能看见部队的车开到了进站口，已经有士兵开始列队进站了。那些最先看见自己亲友的家属们纷纷挤到前面来，一遍遍喊着他们的名字，离别的氛围就这样瞬间笼罩了整个火车站。赫尔嘉没再保持她一贯的笑颜，从看见士兵开始她就低声啜泣。医院里那无数受伤的、致残的、在痛苦中死去的年轻人，哪一个不曾是这样衣衫整洁地被欢送，然后出发去前线？前线到底是什么人间炼狱，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不计后果地奔赴前去？无论如何，她从未敢把汉斯和前线联系在一起。夏洛特在旁边一言不发，一只手为她们两人撑着伞，帽子压得很低，甚至看不清她的眼睛。

汉斯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们，径直走了过来。他那身熟悉的警察制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全套武装党卫军军服，从领标看的确是上尉军衔。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年轻人，那是他的副官。

夏洛特收起了伞，赫尔嘉擦了擦眼泪。

“你们来得可真早啊。”

“的确。”夏洛特笑了笑，眼睛有些干涩。

“给你这个，”赫尔嘉拿出一个纸包，“这是我织的两双羊毛袜子，苏联应该很冷吧。”

“谢谢你，赫尔嘉。”汉斯接过包裹，紧紧捏在手里，“不要担心我，苏联有喝不完的伏特加。”

赫尔嘉还想说些什么，眼泪却先一步夺眶了。

“别哭，赫尔嘉，”汉斯脱掉手套，轻抚着她的脸颊：“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你们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列车的哨子吹响了，汉斯分别拥抱了赫尔嘉和夏洛特，最后一次道了别，便快步向车厢走去，没有再回头。

“一路平安！”

早上九点，列车准时出发，这列满载着无数人牵挂的车厢缓缓向东驶去，直到在视野里消失，驶向广袤而遥远的苏联大地，驶向一切未知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