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鸡鸣寺是古刹，历经千年，仍静立于鸡笼山间。www.biqugexx.net两人走进寺庙，便是一带黑瓦黄墙的古建筑，老远就能闻到香火味，隐隐约约有僧人的念经声。

小黛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拾阶而上的时候，她一手拈香，一手紧紧挽着飞白的手臂，脸上出现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才有的兴奋和好奇。

飞白本来还没什么，见她侧着头听，满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却有些心酸。“那是什么声音，咪呜咪呜的，听起来像老猫叫一样。”

“那是和尚们在念经书呢。”飞白不由莞尔，小黛又扯扯自己衣裳，担忧道，“飞白，我穿成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尊重观音娘娘？”

她的头发还没有长长，飞白干脆把她打扮成小子模样。一顶瓜皮小帽，马褂，绸裤，布鞋，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若是手里再拿些什么——倒像是个茶馆里的小说书的。飞白一边整着她的衣襟一边想入非非，小黛很害羞，知道自己打扮成这样肯定奇奇怪怪，千哄万劝才让她勉强答应出门。

飞白从不信神佛之说，不过，若是心怀虔诚能让小黛的身子好一些，她也不介意做个虔诚的佛徒。

才做了知客的小沙弥探头探脑，见到飞白这个女客，就有些支支吾吾的迟疑。女施主美是极美，只是一双眼睛雪亮，看人时也太利了些。

“不知小师父可否为我等解惑？”飞白见他盯着她们看，不由莞尔，忍不住就要逗逗他。

小沙弥呆了呆，她的声音脆而清亮，像山涧才化雪的溪水，冷而清。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直到飞白轻咳一声，他才急忙道，“施主请说。”

“这楼里的观音为何北向倒坐？”

小沙弥道，“菩萨倒坐，是因众生迷惑颠倒，所以菩萨才现颠倒相。”

“哦，那如何才能让众生从迷惑颠倒脱身呢？”飞白得寸进尺。她俯下身，眉目生花，唇红齿白，像女妖精。

小和尚一抬眼，就撞上飞白笑盈盈的调笑眼神。他的脸蛋慢慢红了起来，胸膛里的心脏像敲起了钟，咚咚咚地响，他慢慢垂下眼睛，再不敢看她，吟一声佛号，“小僧……小僧不知。”

小黛恰到好处地解了他的困窘。她拉一拉飞白的手，轻声问道，“可是菩萨背着身，我们怎么拜？菩萨能看到吗？”她的眉目一团孩气，语气也是憨稚的。

“心诚则灵。”飞白笑一笑，取了签筒，拍拍她的手背。就算迷惑颠倒又如何呢？

小黛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飞白说灵验，那就一定会灵验。www.biqugexx.net

她又低声对小黛指点大殿里哪里是金身佛陀，哪里又是怒目的金刚，低眉的菩萨。小黛听得怔了，从前她只知道观音娘娘。

她抓着飞白的手，小心翼翼跨过门槛，怯怯的，又肃然郑重。她悄悄在裤腿上擦了擦手，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惊动神灵。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是不能进入这样清净的地方的。

好似身上沾满污泥，暴露于诸神目光下。小黛进了香，仍然双手合十，十分严肃，像个佛教徒那样跪在蒲团上。

——菩萨啊，我啊，想好好的活下去呢。真希望我能活好久好久，直到和飞白一起变成两个老太太。走不动路，吃不下饭，牙齿都掉光，但还可以一起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想到那样的美好场景，小黛唇角翘起，露出一点甜甜的微笑。

——还想为她求一个好前程。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我和她拉过勾，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以后的每一刻我和她都要在一起过。如果之前她有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也都是为了我。菩萨要是生气，就只罚我。哪怕……哪怕……用眼睛来交换，我也是甘愿的。

小黛的心怦怦跳，她向着菩萨的方向低眉祈愿，拜了又拜。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当然是很痛苦的事。但是如果可以换来和飞白在一起，可以让飞白平安，黑暗也就没那么可怕。

她还有触感，气味，声音，味觉。飞白就是她的光，足够了。

正殿里寂然无声，只有香火缥缈无垠，佛陀含笑俯首，飞白第一次跪下，收起不屑，恭恭敬敬下拜。她双手合十，阖目不语，远处的诵经声渐渐传来，僧人们的声音清朗无澜，仿佛是从很深远的地方蔓延开来，拂去尘埃。飞白神台清明，心中的戾气竟也逐渐平静。

风浪渐息，现出温柔海面。

她看见自己的小黛也俯身合掌，默默祈求，神情殷切又虔诚。飞白的额角抵在蒲团上。

如果真能有奇迹——

一愿她平安祛病，恢复光明。

二愿她长伴喜乐，无忧无怖。

三愿与她结为伉俪，生世相随。即使来世为鱼为虫为畜，也不要相忘，不要相离。

但为她故，便是逆风执火，身堕成魔也无谓。所有的业报她来承担，所有的恶果她来吞咽。

她能一生顺遂就好。

飞白在神前坦然自己的心事，唇角笑意，一如殿外夏光明丽。翠叶下的月季在风中轻颤，半开半合的花瓣掩映金黄花蕊，犹如两人默然轻启的唇，将一腔心愿诉诸于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