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画卷(二)(2 / 2)
雅天歌听出他的揶揄,正要发火,柳画梁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片刻,夫人出现在画室门口,微微矮了矮身,笑道:“两位公子,失礼了,我家相公因痴迷作画难免礼数不周,请二位见谅。奴家已备下薄酒,如不嫌弃,便留下用膳吧。”
柳画梁作揖道:“如此便辛苦夫人了。”
夫人掩唇道:“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三人同桌而坐,夫人道:“我家相公作画时不喜他人打扰,委屈二位只得与奴家同食了。”
柳画梁道:“哪里的话,夫人冰雪聪明,能与夫人同食乃是我俩的福分。”
女子的细眉舒展开,眼中笑意盈盈,显得越发美貌。
菜色虽简单却不失美味,柳画梁吃得津津有味,雅天歌尽管心事重重,仍旧一丝不苟地将饭菜扒了个干净。
饭毕,天色便暗了下来,雅天歌忽然扯着柳画梁的衣服,愁眉苦脸道:“柳叔叔,今夜我实在不想露宿街头了。”
“……”柳画梁磨了磨牙,微笑道:“可是我们一路漂泊,身上也没什么盘缠……”
女子主动道:“二位如不嫌弃,便请留宿寒舍。”
这家中格局极小,一眼就能看遍,柳画梁怕她改主意,连客套都省了:“在下与义子初来此处,人生地不熟,能得夫人和先生相助,实在不胜感激。”
女子起身道:“不必客气,二位请随我来。”
柳画梁实在没想到这小破屋子后头还有一间偏房,房间很小,容下一张木板床后连转身都很困难,二人只好盘腿坐在床上。
床边的墙上开了扇很大的窗,窗外是一大片荒草,荒草中间有棵不知什么树,奇高奇大,却无叶无花,空空伸着许多枝丫,仿佛死了,却又结实的很,也算是景致独特了。
“儿子诶,叫声爹来听听!”
雅天歌偷鸡不成蚀把米,正懊悔着,听了这句一时火冒三丈,扑上去怒道:“谁是你儿子!”
柳画梁边躲边笑:“怎么,叔叔和爹不是一辈人?叔叔叫得,爹叫不得?你是不是瞧不起爹?”
“你!”雅天歌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你这混蛋……”
“哟,爹是混蛋,你是小混蛋,认得还挺快!”
雅天歌想伸手拔剑,半途就被柳画梁强行推了回去:“小子,说不过就想动手,就这脾气,是怎么在众人面前藏住自己实力的?”
雅天歌努力拔了了几次剑都被半途截住,愣是拔不出来,他气急败坏道:“你给我松手!我要杀了你!”
柳画梁摇摇头道:“诶,这话怎么说的,要杀我就要靠实力,让我松手是怎么个杀法?撒娇杀?”
雅天歌灵力乍燃,“无用”长鸣出鞘,在空中一化十,十化百,剑影叠叠令人眼花缭乱,柳画梁微怔,转头见雅天歌咬着牙,已是十分勉强,再看空中剑的数量虽然唬人,却全都是虚影,虚得像纸糊的。
柳画梁一时没忍住,居然笑出了声。
空中剑影刹那间把剑尖都指向了他,数把长剑破空飞来,发出凌冽的声音,眼看要将他扎成个刺猬。
柳画梁从腰上拔出那根不长不短的树枝,轻轻一抖,莹白的灵力通灌其上,他几乎站在原地不动,挥出的灵刃在空中与那些长剑相撞,把围了他一整圈的剑影纷纷击落。
然后他收枝回腰,枝条上居然连一道伤痕都没有。
柳画梁若有所思道:“不如把它插/在这后花园中,看看明年会不会发芽开花。”
雅天歌气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床上:“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长住吧?”
柳画梁道:“怎么会,这里的美人不合我意,酒味也欠佳,我还想早日回白灵山下听小红唱曲儿呢。”
“……”雅天歌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柳画梁道:“只能静观其变了,这屋子的主人有古怪,刚刚我撞他那下很重,他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试过他的脉,并无修炼的迹象,更何况……”
柳画梁想起忘归楼中的那位中途卡壳的男子,道:“他是这里最像‘活人’的人了,纵然不是这幻境主人,也必然和它脱不了关系。”
雅天歌撇撇嘴,扭过头去。
“今晚又要与我同床共枕了。”柳画梁笑眯眯道,“小蛮你开不开心?”
“……”
雅天歌洗漱完后一脚将床上的被子踹开自己滚了进去,张开双手双脚把床占满。柳画梁笑眯眯地强行掀开被子,然后居然厚颜无耻地枕着雅天歌的小胳膊侧身躺下了,就差没把他抱个满怀。雅天歌只好缩回手,满脸不甘。
柳画梁也不管他,只片刻就睡着了,他睡得很熟,却几乎听不见呼吸声,剑就在旁边,雅天歌瞪了他一会儿,终于也熬不住睡着了。
夜里,柳画梁隐隐约约听见一串悦耳的鸣叫声,其声空灵婉转,不像是世间所有。醒来时天却已大亮了,而后便听见地板被人踩得咚咚作响:“成了!成了!!我画成了!!!”
柳画梁与雅天歌忙从床上跳起来,简单洗漱过后赶去画室,画室中的书桌对着窗,书桌前一人正手舞足蹈,指着画作道:“夫人你看!我画成了!我找到那个东西了!!”
夫人亦含笑道:“奴家早知夫君不同于常人,终会成大器,恭喜夫君多年努力终有回报!”
画者高兴地抱起夫人转了个圈:“知我者夫人也!”
想一想又补充了一句:“白鸟也。”
柳画梁道:“白鸟?”
画者扭头看见柳画梁又笑道:“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便死而无憾,在下何德,算上兄台竟有三个!今天乃良辰吉日,夫人你去买些好酒好菜,我要与二位一醉方休!”
夫人略推了一推他,道:“客人面前成何体统,快点放我下来!”
画者方才觉得有些不妥,微微红了脸,将她放下来,对柳画梁道:“一时高兴失态,兄台莫怪。”
说着又来拉柳画梁的手道:“兄台快来看,我这一副如何?”
擦肩而过时,柳画梁见夫人脸色略有些苍白,本想喊住她,无奈画者太急,一拖就将他拖到书桌边,口若悬河地冲他介绍起自己的得意之作。
柳画梁只得将目光收回,专注于画作,画纸上是一镜子似的湖,湖边种了些柳树,柳枝柔软,柳叶细长,飞絮点点落于湖面,却惊不起一丝波澜,燕子叉着尾掠过,几尾游鱼则相互追逐,虽无雨丝却令人觉得画中正下着细细春雨,令人又喜又忧。
柳画梁真心实意地开口道了一声好,水平差得太多,他实在难以相信昨日那副与今日这幅是一人所作,因而又试探道:“方才听兄台谈起白鸟亦是知己,不知这白鸟是何方神圣?”
画者道:“前几日清晨,我正入画室准备作画,却见一白鸟停在我给夫人画的那副《比翼双飞》前,歪头若在沉思,见我入内便飞出窗外唱了个小曲儿,也不知为何,听完后忽觉灵感若泉涌而出,遂画成这幅春绪图,今日清晨又见那白鸟站于窗口赏画,与它说话竟仿佛能听懂,因而引为知己。”
雅天歌道:“一只鸟而已,哪懂得什么画不画的。”
画者道:“小友此言差矣,万物皆有灵,灵之形态各异,一些投生成人,一些投生成花草树木,我作画时,总觉得画中有灵物在望着我,若我不用心,它便跑了,如此画出的画,每寸风景皆有灵物掌管,它若住舒坦了,便不老不死,这画就得以永存。”
雅天歌撇嘴:“也不见你……”
柳画梁捂住他的嘴道:“无怪乎兄台画中有诗,拜服拜服……”
雅天歌狠狠咬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