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梦（上）（2 / 2）

叶玖鼓起勇气抬起头，视线猛地撞进伊尔利斯通红的眼睛里。

他看上去就像是要哭了。

伊尔利斯被叶玖收养的那年已经10岁了，早就过了会用眼泪撒娇的年龄，就算当初站在母亲的灵堂里也是一副脸部神经坏死的模样，从没因为什么事红过眼眶。

也许是红过的，毕竟小孩子失去父母总是要伤心一阵，四殿下小时候可能也有过抱着膝盖躲在柜子里的童年，只是叶玖没看到罢了。

他对小朋友的关注太少了。

那时候叶玖自己也是个还没成家的单身汉，突然多了个10岁的养子，简直就像是抱养了一只巨型哥斯拉。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待伊尔利斯，根本不知道面对10岁的小朋友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沟通方式，他从周熠的洗脑中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接手了一个**烦，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不是什么随便就能揉圆捏扁的玩具。

他必须要对这孩子负责，对自己未来可能给对方带来的所有影响负责。

这个“负责”的首要义务，就是和对方进行一场恳切的谈话。

然而伊尔利斯并不健谈，刚到叶玖家的那几个星期甚至连房门都懒得出，他们仅有的沟通道具就是靠饭点放在门口的餐盘，还有周熠留下的那几只巴掌大的毛绒玩具。

——……

用毛绒玩具传递讯息这种事，叶玖自认从脱离小学之后就再没做过了。

奈何叶将军母胎单身数十年，脑袋里实在没有什么哄孩子的细胞，思前想后终于用了老办法吗——每天用小光屏和新来的小朋友“传纸条”。他已经过了富有童心的年纪，年少时也没培养出什么哄人的经验，以至于每天为了光屏上要写的那几句话愁眉苦脸地从网上寻找教程，变着方法“贴近小朋友的心灵”。

光屏上的内容不能太复杂，语气还要尽可能地俏皮可爱，叶玖努力了一个月终于凭借着自己五花八门的怪异问题登上了母婴论坛的榜首，顶着“新世纪好奶爸”的头衔，换回了伊尔利斯小朋友的青睐。

那应该算是青睐。叶将军暗自思忖着，他都给我做饭了，多少应该是对我有些好感的。

那场“爱心晚餐”来源于一个意外。

彼时叶玖虽顶着“罪人”的头衔闭门思过，却免不了迎来各种各样的

酒会晚宴，他能拒绝大型聚会，却无法拒绝个人邀约，以至于喝着喝着就忘了时间，害得家里的小朋友独守空碟。

那场晚餐没有“小纸条”，没有布偶熊也没有放在托盘上的星星糖，伊尔利斯站在房门边垂眸看着托盘里的晚餐沉默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端着盘子走进厨房。

“先生呢？”他向家政机器人询问道。

“不在，”家政机器人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不在，不在，出去了。”

“去哪里了？”

“出去了，出去了，出去了。”

那天傍晚叶玖怀着满腹怨气回到家，脑海里充斥着觥筹交错间的虚情假意，胃里摇晃的酒水翻涌着几乎要淹没仅存的意识，却被厨房里那盏橘黄色的小灯安抚下来。

他看见伊尔利斯站在厨房里，踩着小凳子品尝锅里熬好的粥，小巧的身影就像一簇炙热的火苗，烧得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玖在意识里戳了戳困得直打哈欠的兰斯洛特，小声呢喃着：“这可是第一个给我做饭的人，”那时候兰斯洛特还没有经历多伦塞的浩劫，闻言不过轻笑一声，感慨着：“我们叶子也有家了。”

“瞎说什么，这是我们的家。”

“你就这么把一个10岁的奶娃娃定义成‘妈妈’的角色，小心他给你饭里下毒啊。”

他们笑闹着坐到餐桌前，边聊边等着厨房香喷喷的夜宵。伊尔利斯在走出厨房的瞬间就看见了餐桌边的主人，叶玖正支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他，眼睛里那几分期待亮晶晶的，仿若是午夜灿烂的星辰。

他怔忪片刻，摹地抿唇勾起一个小小的微笑。

那是叶玖第一次看见他笑，当下还不自觉地惊艳了一下，一度产生了“小朋友就应该多笑笑的想法”，却没想到在未来的数年间，他再也没有见过小朋友除此之外的其他表情。

伊尔利斯似乎只会笑了。

他的情绪始终是平和而内敛，偶尔拿了奖才会露出几分孩子似的、雀跃的表情，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稳的，看上去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叶玖原先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

他不善于观察身边人的情感问题，瞧见伊尔利斯的模样也只觉得他“乖巧又听话”，发现他有恋慕对象时甚至还在用这事打趣，由始至终都没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

他总觉得小朋友嘛，小朋友能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呢？

直到真正看见他心目中的小朋友红了眼眶，脑袋才被炸得一片空白。

——他怎么就哭了呢？

叶玖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嘀咕着。

——我这是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