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4 思念（2 / 2）

由于各方势力的相互倾轧，他的母亲在被火化后的第15天才举办葬礼。葬礼上来的人很多，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几乎挤满了伊尔利斯的视野，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伊尔利斯面对着他们的担忧和悲痛只觉得烦躁。

他没有被勾起一丝半毫的痛楚，只是疲于应对一场场枯燥的谈话，这些谈话让他母亲的葬礼变成了一场聒噪的鸡尾酒会，与会者不断地榨取他身上残存的情报，根本不记得这里的主角姓甚名谁。

他们根本不在乎他的母亲，只是出于礼貌草草献上悼念的花束。无数支新型材料制作出的仿真花在他母亲那张黑白照前盛放，衬得她那张娇小的脸庞变得孤单而可怜。

直到有人放下了一束将要枯萎的百合。

他看上去疲乏极了，青黑的眼睑完全彰显了他此刻糟糕的精神状态，伊尔利斯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困倦的红血丝，仿佛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的脸色很白，薄唇有些不自然地泛白，然而背脊却始终是笔直，衬衫甚至一口气扣到了脖颈。他的双肩几乎拉成了一条直线，垂下的手指总是紧贴着裤缝，束紧的领口宛若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关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牢笼。

“是叶玖。”

伊尔利斯听到来往“宾客”窃窃私语着。

“他来这做什么？”

“悼念一下呗，毕竟这位的丈夫就是死在维克特的。”

“嚯，他还好意思来？也不怕跨进来的一瞬间就被人打出去？”

“怕什么，”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人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圆桌玫瑰。”

——圆桌玫瑰。

伊尔利斯在心里咀嚼着这四个简单的字眼，想着这位来访者倒真是能配上“玫瑰”的称号。

彼时他年岁尚小，未曾了解过“圆桌玫瑰”的背后意味着多少荆棘，只觉得叶玖看上去脆弱又坚强，好看到他不敢与对方直视。

他低垂着睫羽，只敢用余光偷瞄叶玖的举动，哪怕看见他同祖母的谈话，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被对方收养。

他只觉得这个人真特别，会在葬礼上带真花，会记得他的母亲喜欢百合。却没想到对方会蹲在他面前，望着他眉间轻皱，踌躇半晌后吐出一句。

“你喜欢玫瑰还是百合？”

“什么？”伊尔利斯愣了一下。

“玫瑰，和百合，”叶玖凭空比划着，就像是想要描绘出这两种花的模样，“我最近状态不太好，副官建议我在家里放些新鲜的花束，我记得你的母亲曾经是喜欢百合的，但我不记得你是否喜欢这种花。”

伊尔利斯了然地点点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可能会传递出错误的信息，于是立即补上摇头的动作，却收获了叶玖一串温柔的轻笑。

他说：“那这样吧，你帮我选一下怎么样？”

“选你喜欢的，我们一起买回来，布置在家里的每个地方。”

伊尔利斯不清楚叶玖是否还记得自己当初的话，他的先生总是温柔而健忘，哪怕他后来因为选花的问题纠结了好几个星期，都没能唤醒对方一丝半毫的记忆。

叶玖太忙了，以至于家里大多数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并不讨厌这栋清冷的屋子，因为他知道，他的先生会回来的。

他总会回来的，或是披着朝阳或是枕着晚霞。他会推开门拧着眉一脸烦躁地在玄关换鞋，而后在听见他脚步声的瞬间，露出任何花朵都无法比拟的笑脸。

他会说：“我回来了。”

在砂虫撞破屏障的瞬间，伊尔利斯突然开始怀念家里的灯光，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之前莽撞的行为，他不应该在那个夜晚忽视叶玖的抵抗，不应该听信姚婷的谗言，不应该将黑市上拿到的迷‖情剂用在他的先生身上。

他不应该心怀侥幸，不应该投机取巧，建立在谎言上的南柯一梦终究会破碎，连带着毁掉他曾经艰难铺就过往。

——这几个月来的惶恐不安终于要结束了。

伊尔利斯向后退了半步，看着砂无数只砂虫侵袭而来击碎脆弱的屏障。

万千光沙在黑暗中散开，喧嚣声全部拉成聒噪的耳鸣，随后闪烁的光纹将眼前的场景幻化成了信号较差的视频界面，从四周蔓延而来的黑暗开始一点点吞噬他模糊的视野。

伊尔利斯猛地向后望去，却在转过头的瞬间被人捂住了眼睛。兰斯洛特的光剑在他身侧劈开一道刺目的沟壑，血水两边飞溅，在黑暗中绽开鲜艳的玫瑰。

然而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脑海里充斥着自己狂躁的心跳，思维全数被扑面而来的信息素覆盖，整个人仿佛坠入一片温暖的海洋。

他听到耳畔有人轻笑着呢喃，他说：“你是想我了吗？”

“真好呀，我也想你想得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