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2)
他们此刻都背弃信仰,倒戈美神。
……
通往圣都大教堂的道路平坦宽阔,两侧种了蓬勃茂盛的太阳花,金色在它硕大的花盘上肆意流淌,股股流动翻涌着,像黄昏时分山涧的小溪。
白色优雅的独角兽拉着刺绣着亚斯琪帝徽的马车,从街道驶过时,圣都的居民热烈又恭敬地向他们亲爱的圣子殿下打招呼。
车厢的一角挂了纯银的铃铛,随着独角兽悠然落下的脚步摇晃着,发出清脆空灵的响声,在和平安宁的空气里传出很远。
马车行得并不快,街边小楼里便跑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她跌撞着拥了一束百合,赶到了已经停下的马车边。
有白皙修长的手指掀开车帘,浅色的纱布重叠,在那张探出的俊美面庞上投射下一道阴影,但他的眸子仍又亮又温柔,好像有金色的小精灵在里面睡觉。
“米菲尔殿下”女孩柔顺的金发被精致编成了细长的小辫,仰头看他的眸子是天蓝色的,比起海洋更像天空,那里面荡漾着纯澈又喜爱的神光。
“愿光明与您同在”她怀中的百合还沾着露水,纯澈皎白一如她的笑脸。
“谢谢”米菲尔弯腰接过,轻轻笑了一下,指尖轻点女孩的眉心,声音温暖。“愿光明也与你同在”
女孩的小脸一下子红成了苹果,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捂着额头,嗫嚅着说了声再见后,就转身落荒而逃。
待见她空中飞扬的金色长辫隐入门后,米菲尔才放下帘子再次启程。
他将鲜艳娇嫩的百合编成花环,想着回来的路上再送给那个女孩,她的眼睛可真漂亮啊,让他想起了一个去了远方的故人。
可惜不知归期几何?一个季度还没过去呢,他就开始想念了,明明其实也才相聚不久,明明以为已经习惯了离别。
独角兽轻鸣了一声,扇了扇雪白的羽翼,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米菲尔缓慢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教堂顶端的高塔,那是整个圣都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也是光明教皇的住所。
他的神色淡下来,仔细整理好身上金纹白袍的袖角和衣襟,才端颜敛目踏入教堂。
圣都的大教堂总是很安静,修女和传教士走路时像垫着脚尖的猫儿,连柔软衣料被风拂过的沙沙声都听不见。
空气里无时无刻浮动的清晨露水的清香,又冷又浅。通往高塔的石阶登了几层,才能嗅到更浓重的味道,白蔷薇的花香。
整个亚斯琪只有皇室的花园和这里种白蔷薇,昨夜梦魇时分开在心头的纯洁骄傲的花,娇弱的尊贵凛然。
“你来了,孩子”站在神像前低头祷告的老人,白金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素白的教袍,转身凝视他的眼神广阔深邃,充满了威严与包容。
“日安,教皇大人”米菲尔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然后停在了神像三米之外。他并没有抬头,这里沐浴着无处不在的温暖明亮的阳光,遮掩了神像的面容和身形。
“我今日的祷告已经结束了,所以不必要太过严肃,来这里谈吧”
教皇和蔼的笑了一下,岁月沉淀的温柔沧桑更有魅力,苍老腐朽与皱纹带给他的只有收获和平静,尊级顶峰的他几乎是圣级之下的第一人。
他已经活得够久,即使现在逝去,也别无所憾了。
米菲尔从教皇进入偏殿的小桌边坐下,大片的白蔷薇就开在石栏外,扭头就可以看到。
他静静看着教皇为他沏了一杯花茶,繁琐的花瓣在水中轻轻绽放,像舞女的裙。
“你心中的路已被迷雾掩盖,天上看不见启明星了,是吗?”
教皇放下茶盏,深邃的眸子直视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为之骄傲的光明圣子。
“是,我太愚钝,聆听不到神意”米菲尔垂下金色的眼睛,神情困惑不解,甚至有一点悲伤。“心有所惑,终日不得安宁”
“我不虔诚”
“不,孩子,你已足够虔诚,也只够聪明”教皇悠悠叹了口气,像是早已了然,语气温和从容。“但命运并不会因此偏颇世人,星轨的奥秘和神灵的旨意都是注定,是迷宫里唯一的死路,是生而在世的使命”
“我以为你已明白”
“是”
他明白,但因此才难以接受。
“神明使世间轮回不灭,万物有序,规则运转,人世安宁”
“人们因此相信善恶有报,希望永存,所爱之人能去往天堂,憎恶之物能坠入地狱”
“所以人们善良仁爱,向往光明,正义可爱”
“世人相信命运,因为神明公正无私,一切都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不该不平,因为神明审判的结果已下,而他永远不会出错”
“你要信服,崇敬,心有惑但不能乱,因为一切终会水落石出”
“可神明真的存在吗”
“孩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教皇的神色近乎诧异,和轻斥的责备。“你不该问这个问题,你信仰了它二十多年,它早已扎根你心中,它是你道义精神的寄托,抽之则分崩离析,我以为…”
“…来到这里的那天,你便已知道”
教皇的神色有一点悲伤,或许也有一点失望。
米菲尔便低头沉默了,很久以后才又开口问。
“所以,神明判他有罪吗?”
他眨了眨眼睛,声音似乎有点哽咽,又似乎是错觉,阳光洒在他金色的瞳孔里,浮出温柔虚幻的水光来。
“你又怎知,他是走向黑暗,而非心逐光明呢?”
教皇终于还是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泄露了什么神语。
“…是的,我不知道”
“我明白了”
…
“命运昭示你们天生一体,不分你我”
“可神意却说你们注定背道而行,终归其命”
“所以,谁又说得清呢”
教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成了金色的雾气,弥漫进阳光里。
他又叹了口气,沧桑深邃的眼底泄出几分疲惫,对着不知何处的人喃喃道。
“已经进入埃米国界了吗?那就把兵撤了吧!”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不是我所能力及的了”
“我们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啊”
即使上帝用一个世纪的时间来铸就一朵花,极尽奢华。
它也终将褪成灰白,随尘埃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