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医生（2 / 2）

秦江静待下文，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秦医生交握起十指，目光透过金丝眼镜，直直地盯着秦江：“准确来说，是你和左佑的事。”凭直觉来说，这样的目光让秦江感到很不舒服。

“你想说什么？”秦江的语气在不经意间就变冷了，嘴巴紧闭，双脚缩回，这是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你不用紧张，我是来帮助你的，”秦医生微扬起脸，反光的镜片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他的语调不急不缓：“你需要治疗。”

秦江如同一只被薅了毛的狮子，骤然暴起，一拳砸在茶几上：“治疗？去哪里治疗？要把我押到精神病院里去？扒光我的衣服，给我换上病号服，说我患有性偏好障碍，再把我关到用铁栅栏隔开的封闭区去？”

“闭嘴！”秦父严厉呵斥一声，拿起烟灰缸重重敲了一下茶几，把玻璃茶几敲出一大道碎裂的口子。

秦江反而嚷得更大声：“我说错了吗？你们之前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你们就是打算把我关到精神病院里！进了那种地方我还有自由吗？如果我想要反抗，他们就会把用约束带把我绑在床上，我他妈就跟狗一样被拴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我永远都逃不出去，因为那些窗户都是防弹级别的，还有钢板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开，无论我怎么砸都砸不开！”

因为担心父母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所以这几天来秦江一直在想如何说服自己父母打消掉这个念头，这套说辞在他脑海里演练了很多遍了，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此刻被他说得活灵活现：

“每个小时都会有人来巡查，就算我在发呆，他们也会监视我在干什么，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我。你们每周会来探望我一次，说几句话就会离开，无论我说他们是如何折磨我虐待我的，你们都只会嘱咐我好好配合接受治疗，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让我继续在那里受折磨！”

“你们还真以为那地方治得好我？他们只会给我喂药，白色的，片状的，小颗的大颗的都有，装在透明盒子里。”秦父站起来打他，秦江就站起来躲，凭借速度的优势，在客厅里跟秦父绕圈圈，椅子被掀了一地。

他嘴里还不停：“那些药片被强行灌入我的嘴里，顺着我的食道下去，那些药可能会让我发福变成一个胖子，也可能会让我整日昏昏沉沉想要睡觉，我会变得麻木迟钝、行动缓慢。它们有很多很多的副作用，但是绝对没有治疗的效果！”

大概是想得太多了，秦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疯魔了，他一边躲还一边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看上去颇有些病态，像是真的有人在灌他药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治不好吗？因为同性恋本来就不是病，没有病要怎么用药治?同性恋根本就不是精神病！但是你们非要给我烙上什么性偏好障碍的印子！你们知道什么是性偏好障碍吗？硬要把我和那些恋童癖、恋尸癖还有性'虐者混为一谈！”

秦江'青筋暴起，捉住秦父打过来的拳头。父子俩眼里都是怒火，直勾勾盯着对方不肯退缩，手上暗自较着劲。秦父秦母都是干部家庭出身，在教育孩子方面十分优秀，但与此同时，他们对秦江十分严厉，有着一种近乎苛刻的控制欲，秦江的一生几乎都是被他们安排好了的，这次出柜大概算是秦江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反抗。

秦江继续说着，诉说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和愤怒：“除了灌药，在我想念左佑的时候、在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在我坦白我的性取向的时候，他们还用电击或者呕吐药来‘矫正’我！他们试图用这种叫厌恶疗法的折磨方法把我变成一个人偶！如果你们真的敢把我送进去，我保证，他们会逼疯我的！他们的厌恶疗法只会把我逼得厌恶这个世界！厌恶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如果你们不后悔，你们就把我关进去吧！”

话音刚落，比秦江的吼声更大的是烟灰缸被砸在地上碎成渣子的声音。父子两人转头看向烟灰缸被掷来的方向，只见一直缄默不语的秦母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都给我坐回来！”秦母开口，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极大的怒意，顿时便摄住了父子两人。

秦父率先反应过来，扶起倒地的椅子，往沙发那边走，秦江却是往相反的方向跑去。按他现在的距离，两三步跑过去就可以打开房门，然后冲下楼去找左佑。

秦江原本是没打算离家出走的，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哪那么容易舍弃。但是就在现在，也许是对精神病院的恐惧，也可能是对父母的失望，他一时冲动，突然涌起逃离这个地方的欲望。

逃走吧，逃离这里，他这样想着，朝着把手冲去。一瞬间，手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下一刻，咚的一声，脸贴在地板上，他整个人被反手压制在地上。

秦江歪着脖子往后看，秦医生压在他的身上，逆着光，他看见秦医生的嘴巴张张合合。

秦医生说：“现在可还没到逃走的时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