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五十二)(2 / 2)
单聘人和武墉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附和。他们俩都是聪明人,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编排。</p>
他们可不敢肯定,今日自他们口中说出的话,会不会转眼间就传到了大老爷的耳朵里,从而丢了饭碗。</p>
唯有詹光毫无顾忌,同仇敌忾地说:“流言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从自家开始传的。而且,这件事的传播速度,明显太快了点儿。”</p>
武墉弱弱道:“詹兄,这……也不一定就是从家里开始传的吧?”</p>
他也是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提醒一下詹光,当心祸从口出。这意思詹光听出来了,单聘人也明白。</p>
可是贾政却是丝毫体会不到其中的深意,冷笑着接口道:“武兄是个正人君子,自来光风霁月,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思可以龌龊到什么地步。我这个兄长啊……呵!”</p>
一个欲言又止,一声意味不明的“呵”,给人留下无数的联想空间。单聘人甚至开了个小叉,暗暗吐槽道:二老爷要是做文章有这个水平,早就金榜高中了。</p>
“东翁说的有理。”詹光附和地点了点头,却又话锋一转,迟疑道,“只是,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是东翁身边出了叉子,大老爷也抓不住东翁的把柄啊。”</p>
“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贾政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看向詹光的目光也变得极为不善。</p>
武墉二人暗暗心惊:这政二老爷的心胸也未免太过狭隘,詹兄好歹尽心奉承了他那么多年,如今不过是一句话说的不打妥帖,他便要翻脸。</p>
“东翁息怒,詹兄不是这个意思。”武墉连忙出来打圆场。</p>
单聘人也道:“是啊东翁,詹兄对东翁一向忠心耿耿,东翁也是知道的。”</p>
贾政的脸色仍是不好看:“那他是什么意思?”</p>
“詹兄。”武墉朝詹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赶紧说两句好听的,把这关过了才是正经。</p>
詹光起身,朝贾政拱了拱手,一副忠心耿耿的姿态:“虽则忠言逆耳,但门下为了东翁的清誉,却还是要说。哪怕东翁听过之后,要裁了门下,门下也无怨无悔。”</p>
该说真不愧是靠忽悠贾政混饭吃的,把贾政的七寸拿捏得稳稳的。此言一出口,单聘人和武墉二人着实替他松了口气,贾政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变得和煦了起来。</p>
“先生何出此言?”贾政连忙扶住詹光,和颜悦色地说,“政知晓,先生是为了政好。政身边,就却先生这样的人,又怎么舍得让先生走呢?”</p>
詹光顺势起身,一脸大义凛然地说:“既然如此,门下有几句不吐不快之言,就直说了。”</p>
贾政道:“先生但讲无妨。”</p>
詹光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此时原是因尊夫人为大姑娘择婿而起。这样为女择婿原是母亲的本分,东翁对此一无所知也情有可原。只是……尊夫人挑选的人,实在不是什么良配,这可不就给了大老爷编排东翁的把柄了吗?”</p>
听他说起为元春择婿一事,贾政有一瞬间的尴尬。</p>
这件事,贾政其实是知道的,他只是装聋作哑而已。</p>
而他之所以装聋作哑,任由王夫人裁夺,全因王夫人找的人家,给他的好处都很诱人。</p>
但是,对贾政来说,这些好处,却远远不能和他的名声相比。</p>
他假做极其败坏地问:“那个蠢妇,她都选了哪一家?”</p>
詹光心中一定:这事儿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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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用了午膳,正志得意满地和周瑞家的一道盘算,到底哪一家给的好处更多,就听见门口小丫头的请安声:“给老爷请安。”</p>
最近因着元春的婚事,贾政几乎日日都会来她的房里,听她说各家的情况。只是这么早就过来的,还是头一次。</p>
王夫人笑意盈盈地起身去迎接丈夫,但今日接到的,却不是温言细语,而是迎面而来的一巴掌:“你这毒妇!”</p>
王夫人一下子就懵了:“老爷?”</p>
贾政怒气冲冲地说:“元春是咱们的长女,你竟然这样对她!”</p>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王夫人满脸的委屈。</p>
“你还有脸问?”</p>
王夫人道:“就算是官府审案,还要让犯人知晓自己犯了那一条呢。老爷就算要打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p>
贾政冷笑道:“你自己说,你给元春选的夫家,都是些什么人家?”</p>
那神态,那语气,就仿佛对这件事一无所知。</p>
王夫人心头一寒,知晓贾政这是要故技重施了。</p>
——曾经有多少次,都是贾得了好处的时候不言不语,一但事发,就都推到她的身上,全成了她的错误。他对她喊打喊杀,到最后,自己反而要感激他宽宏大量,没有真的将她休回娘家去。</p>
明知结果会如何,王夫人还是垂死挣扎:“那些人家,老爷不是都参详过吗?都是顶好的。”</p>
“顶好?”贾政怒瞪着她,“若不是詹先生提醒,我还不知道,市井之中已经把我传成什么样了?若不是你对我说,那些人家都是顶好的,我又怎会任你做主,坑害我的女儿?”</p>
詹先生?</p>
王夫人目光一寒,在心里狠狠给詹光记了一比,嘴上则是慌忙为自己辩解:“老爷,妾身也不想啊。可是元春都那么大年纪了,像她那个岁数的公子哥儿,早都已经成婚了。咱们元儿千娇百宠地长大,老爷忍心她嫁给一个泥腿子吗?”</p>
贾政的神色缓和了些,但还是斥道:“那你也应该选一个好的。”</p>
“怎么就不是好的?”王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委屈道,“元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这个当娘的,还会害她不成?”</p>
她又说了许多,总算是把贾政的怒气给消了下去。只是,贾政也说了:“你先前找的那些,都推了吧。外面传的,实在不好听。”</p>
“是。”王夫人万分不甘地应了,话锋一转,就问道,“也不知是谁见不得咱们好,去传这种流言?”</p>
“哼!”贾政冷笑了一声,反问道,“还有谁?”</p>
王夫人瞪大了眼睛,尖叫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偏老太太如今也偏着他,事事都顺着他!”</p>
贾政也十分气恼:“他从小就妒忌我,如今抓住了机会,可不就可劲儿地摸黑我?”</p>
王夫人不甘心地说:“老爷,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p>
贾政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耽误之急,还是先把元春嫁出去。她都那么大了,再留着她,也不好。”</p>
——家里留着这么一个老姑娘,外人可是要说闲话的。</p>
王夫人也发愁:“老爷放心,我再找找,总有合适的。”</p>
“那好,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贾政说完,转身就走了,半丝留恋也无。</p>
王夫人暗暗咬牙转头对周瑞家的道:“我乏了。去,叫赵氏过来,给我捶捶腿。”</p>
赵姨娘正给贾环做衣裳呢,就被周瑞家的叫到了正房,给王夫人锤了两个时辰的腿,累得腰酸背痛。偏晚上贾政又去了她房里,她还得打叠起精神,来伺候贾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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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成了。”</p>
铜钱儿得了詹光传过来的消息,喜滋滋地找贾赦报信邀功。</p>
贾赦微微一笑,道:“干得不错,老爷先给你急着,等这事办成了,一块儿赏你。”</p>
铜钱儿嬉皮笑脸地说:“能替老爷办事,是小的的荣幸,那里还敢讨赏啊?”</p>
贾赦一扇子敲在他的头顶上,笑骂道:“就你小子皮!老爷我自来赏罚分明,该你的,你就拿着。”</p>
“那小的就先谢谢老爷了。”</p>
“唔。”贾赦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找几个舌头长的丫鬟婆子,让她们在老二的必经之路上,传点儿话。务必要让老二每天都能听见。”</p>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p>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贾政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下人议论,说是元春老大不小了,婚事却还没个着落。定然是二老爷和二太太,见大姑娘没在宫里挣出个前程,所以就不管她了。</p>
贾政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恨元春没本事,那么多年都没入了贵人的眼;恨王氏磨磨蹭蹭,这么久了还没找着合适的人家。</p>
这一日,金陵薛家大张旗鼓地派人上京,给荣国府送来了元宵节的节礼,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封给贾政的书信。</p>
贾政展开一看,真是瞌睡了送枕头。他正愁元春的婚事呢,薛妹夫就给了个人选。</p>
是个读书人,还有举人功名?</p>
这真是太好了!</p>
只是,给人做幕僚的,身份到底是低了些。</p>
他带着心事,自然心不在焉。赵姨娘又惯会察言观色,很快就哄着他把事情说了。</p>
赵姨娘听了,暗暗冷笑:王氏呀王氏,你不是一心盼着你女儿能攀高门吗?我就偏不让你如愿。</p>
“老爷,”赵姨娘柔声道,“依妾身看来,这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p>
“哦?此话怎讲?”</p>
赵姨娘道:”这位齐先生的身份是低了些,可也是正经的读书人,必定懂规矩守礼。大姑娘嫁过去就是正室,必定不会受委屈的。再则,老爷若则了齐先生为婿,外人定然会赞扬老爷不攀附富贵,提携晚辈的。”</p>
前面的倒也罢了,最后一句,简直就是挠在了贾政的痒处。</p>
赵姨娘一看,有门儿,就再接再厉,处处都是在为贾政考虑。</p>
反正,等王夫人知道的时候,贾政的回信已经寄出去了。并且,他还在赵姨娘的撺掇下,禀报了老太太,询问该如何发嫁元春。</p>
王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但贾政和老太太对她来说,就是两座五指山,她一个也翻不了。</p>
贾赦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很是满意,好好赏赐了铜钱儿之后,就静等着老太太叫他过去了。</p>
而老太太也没让他等很久,贾政禀报了之后,她便让鸳鸯把贾赦请到了春熙堂。</p>
“给老太太请安。不知老太太;今日叫儿子来,有何吩咐?”</p>
贾母不满道:“怎么,我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p>
贾赦淡淡道:“老太太言重了,儿子不敢。”</p>
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气得贾母心口疼。</p>
但元春的事,还需要贾琏跑一趟,她不得不忍着怒气,和颜悦色地和贾赦说话:“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元春的事。”</p>
“元春?”贾赦疑惑地蹙眉,“元春能有什么事?”</p>
贾母道:“元春也老大不小了,政儿给元春找了个婆家。”然后,她就把齐先生的事给贾赦说了一遍。然后,图穷匕见,“我准备让琏儿到金陵走一趟,把嫁妆给元春送过去。还有琏儿媳妇儿,也跟着去替元春操持婚事。”</p>
贾赦的眉毛一下子就拧成了结:“琏儿还有别的事呢。还有琏儿媳妇儿,家里里里外外的,哪里离得了她?”</p>
这就是不乐意了。</p>
贾政道:“大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请别迁怒小辈。这可是元春一辈子的事儿。”</p>
贾母原本就心里有气,被贾政这么一挑拨,脸色就更不好了。</p>
贾赦似笑非笑地看着贾政,口中对贾母道:“老太太你看,这贾存周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功夫挑拨离间,分明是不稀罕我儿子帮忙。这件事,恕琏儿无能为力了。”</p>
贾政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p>
在过去的许多年,他都是用这个方法,打击贾赦在贾母心中的地位,逼贾赦不得不妥协。今日他之所以说的那么顺嘴,一是习惯了,二就是潜意识就以为,只要母亲坚持,贾赦就一定会妥协。</p>
可谁曾想,贾赦会这么明白的把他的心思给挑明了?</p>
“大哥,你胡说什么呢?”贾政急忙反驳。</p>
而贾母则是有些尴尬,心里也觉得贾政有些分不清状况,不识好歹了。</p>
但整个荣国府,会办事,能办事的,都在大房,这件事,还非得让贾琏夫妇出面才妥当。</p>
因为贾琏不但是元春的堂弟,更是荣国府的继承人,不但给元春长脸,也是给她撑腰,让她那夫家有所顾忌,不敢苛待她。</p>
当然了,如果贾赦愿意跑一趟,那就更好了。</p>
可现实是贾赦在圣人面前正得脸,根本就脱不开身。而且贾母再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明白,荣国府之所以能起死回生,都是因着贾赦的缘故。她心里也不太想贾赦这个时候出远门,以免回来之后,圣人就忘了他是谁了。</p>
所以,她难得软下了声音,对贾赦道:“老大,元春不容易,你就别跟老二一般见识了,他一向就是个五不找六的。”</p>
“母亲!”贾政难以置信,有朝一日,母亲的这些话,会反过来用在他的身上。</p>
贾母却是斥责道:“老二,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大哥赔礼?”</p>
这与往常完全颠倒的境遇,让贾赦幸灾乐祸,贾政憋屈非常。他希望贾赦能见好就收,可是贾赦却是昂着头,踮着脚,腿肚子轻轻晃着,一副等着他大礼赔罪的模样。</p>
贾政无法,只得深深地作了个揖,咬牙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大哥大人大量,别和小弟一般见识。”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p>
贾赦耻笑了一声,对贾政这种又当又立的态度嗤之以鼻。</p>
自古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能屈能伸?就贾存周这样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p>
他转身吩咐鸳鸯:“去,把琏儿夫妇找来。”</p>
鸳鸯悄悄看了贾母一眼,见贾母轻轻点了点头,这才低低应了一声:“是。”低头走了出去。</p>
——看来,这个府里,往后做主的,就真是大老爷了。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早早认清了风向的好。要不然,一着不慎,一家子都得吃挂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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