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轮回：第一道（2 / 2）

邹贵借着眼前的一点灶火跟从外头透进来的一点光亮，摸索着朝里屋走去。他在这儿已经住了不知有多少年了，对这屋内的一桌一椅、一门槛、甚至地上的土坑在哪里，都记得一清二楚。没费什么功夫，他就摸到了里屋里头去。

这屋内的七八人都别着头，脖颈扭成了人所无法达到的角度，一个个背对着邹贵。那坐在正中间的老妪看起来倒是正常，只是方才华美的衣着不知怎的突然变得破败不堪，玉簪束着的白发凌乱地披散了下来，遮住了整张面孔。邹贵只看得她一双皱着老皮的手，像鹰爪一样勾着，还在微微地颤抖，像是用力的抓着什么东西。

“老……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只听一连串渗人的“疙疙瘩瘩”的声音，那老妪缓缓抬起了头，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朝邹贵看去，两颊扭出一个瘆人的笑容来。眼皮眨也不眨，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邹贵。

与此同时，周围的这八个人也缓缓把头转向了邹贵的方向。随着脑袋的转动，颈间不断地传来“疙瘩”声，吓得邹贵朝后退了两步。

他注意到，这群人的面颊上像是长了鱼鳃一样，皮肤下头像是平白多了一块儿骨头，随着一定的频率一张一合。就好似他刚放在案板上、来不及剁下头的活鱼。邹贵慌慌张张的扫了他们一眼，发现那刘老爷倒是看上去正常些。眼睛不冒光，皮肤也不动弹。只是他朝邹贵狰狞的笑着，比那山间的豺狼虎豹还要可怕。

“……主人家，您这儿可有水啊？”刘老爷狞笑着开了口：“我母亲可有些口渴，想要讨些水喝。”

邹贵吞了吞口水，正想回答，那坐在正中间的老妪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声音又尖又锐，不像之前那般沉稳柔和，惊得邹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是谁！”

他要找姝娘，他的姝娘在哪里呢？

那些家仆的脸上突然也扯出了诡异的笑容，嘴角咧到两腮，像是跟着主人们一起嘲讽邹贵愚钝。八个人扭动着僵硬的关节，“疙瘩”、“疙瘩”地慢慢朝邹贵的方向爬了过来。邹贵吓得闭上了眼睛，胡乱地向后爬去，手上在门框上磕了块儿青紫都没注意到。

突然传来了一阵震天响的婴儿啼哭声。

“主人家、主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温度突然暖了回来，邹贵意识到有人在晃他的肩膀。他一睁眼，发现面前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是那刘老爷家里头的侍婢。鹅蛋脸杏仁眼，恩，虽然比不上姝娘，可也还算漂亮。

“我……这……怎么了？”

“我看您在这角落里靠着睡了，想必是今儿一天太过劳累，就自作主张，把剩下的菜都炒了。青儿已经都把菜端到屋里头去了，大家正等着开饭，就等您一人了。”

邹贵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土。他好歹收了人家的银子，却做饭做一半睡着了，还让人家自己动手，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他那不大点的饭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只一个位置还空着，三两个下人蹲在角落里头。刘老爷跟老夫人招呼着他过去坐在旁边，邹贵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跟这样的贵人同桌用饭，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主人家，冒昧地问一句，你今年多少岁啦？”

邹贵挠着头想了想：“这我可不记得了。山中无日月，日子一晃神儿就过去了。我也就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得几个，也就懒得记那些东西。只记得我住在这里头的时候，外面还在打仗。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好几个旅人过来借宿，每一个都说外面在打仗，我想这仗打得也是够长的。”

“唉，这天下群雄纷争，苦的却是平民百姓。”

邹贵想了想，才记起姝娘跟他讲过“群雄纷争”是什么意思：“我倒不觉得苦，他们打边打了，反正也波及不到我这地方，日子过得还很自在。”

“主人家倒是豁达之人。不过一直孤身在这山野老林中居住，难道不觉得寂寞吗？”

“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姝娘在。不过她还在里头躺着呢，这几天她才染上了风寒，有些不舒服。我给她熬了些草药，她喝了便睡下了，所以现在不方便出来。”

“原来如此，倒是我问得突兀了。”

这山泉里的鱼肉质肥美，邹贵熬了一大锅的汤，但毕竟有七八个人，三两下就被大家给喝了个干净。

唇齿留香，还来不及回味，突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忽的没了力气。眼前一黑，只听得最后这么一句话：

“对不住啦，我实在是没的其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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