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说好的火烧云(2 / 2)
晏明付问:“喜欢是什么?怎么样算喜欢?”
“想跟人家困觉,懂吗?想手拉手,肩并肩,嘴碰嘴,还有——”
“停停停!”
晏明付听开头还想着,我和傅小公子天天一起困觉,听离火说到后来他反应过不对劲来了,不知为何脑子里一根弦狠狠一颤,他赶紧开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原来你说的是这种事,”晏公子屁都不懂强装镇定,“我知道的,我见得多了。”里有写,他确实见得多了。
离火揶揄的看着他:“你又知道了?那你朋友需要实践一下吗?这种事很舒服的,我和青青经常干。”
晏明付从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巨大的信息量,他抬起头:“你把阂岚宗的掌上明珠给睡了?!”
离火不乐意:“不是在说你的事情吗,怎么又往我身上提。”
晏明付坚持道:“不是我的事情,是我朋友的事情。”
离火“呵”一声:“别装了傻子,鬼才信。”
晏明付又倒回去,后背靠着桌子,好半晌才吭声道:“我朋友和他差了五岁,他还未成年……这怎么可能呢……有没有可能是亏欠的情感畸变,才让人误以为是爱情,我朋友压根不想和他睡,未成年犯法的。”
他翻来覆去的念叨,试图推翻离火的论点。
离火在边上看的痛心疾首,完了,开始上心了,不说还好,说了更没完没了。
在晏明付试图把原因往上一辈人身上引的时候,离火开口道:“我和青青差了五百岁。”
晏明付的声音戛然而止。
行行行,你们年龄差最大,你们厉害。
此事讨论无果,在沉默中被晏明付当做无事发生揭过。
他靠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人生,起身搬了一个凳子,敲着木棍走到医馆门口,凳子一放,一屁股坐下,支着那根木棍,对着街道:“——算命了!”
晏公子在情感上稀里糊涂受挫,准备在事业上一展拳脚,大展宏图。
他模样生的俊俏,即便遮住一双眼睛,也是人模人样,仪表堂堂,更何况背靠医馆,气度不凡,一看就很靠得住。
陆陆续续有几个姑娘试探着走到他面前,其中一个哭哭啼啼开始诉苦:“先生,能帮我算算我和青梅竹马的姻缘吗?他说过等我十六岁就娶我的,可我如今都十七了,他说家中已有婚配,要来世再续前缘,难道我们今生就没有可能了吗?”
晏明付新店开张,一上来就是这般事关婚姻幸福的人生大事,别人上线打怪lv1,晏明付一上线面对的就是lv999。
他摸了摸没有胡渣的下巴,道:“你对象事先有和你说过他婚配的事吗?”
女子摇头。
晏明付又问:“他婚配的对象是从小定下还是突然定下?”
女子一愣:“……从、从小,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晏明付骂道:“真渣!”
女子一抖。
“没说你,我说他。他分明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有婚约,偏偏又要瞒着你,两头都不想得罪,最后还哄着你说什么来世的缘分,难道不是想你对他旧情难了。”
他棍子往地上敲了敲:“人在哪里,我去把他打一顿。”
他作势要起来,女子赶紧拦住他:“先生!先生!您都瞎了就别去讨打了,我谢谢您为我生气,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您别动怒。”
这不是算命吗,怎么还要打人啊。
晏明付骂骂咧咧了几句,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给女子听还是说服他自己:“年纪轻轻没必要整天情情爱爱的,人生不是只和感情挂钩的。”
女子来算命,还要反过来劝晏明付,说了几句后才告别离开。
晏明付屁股往小木凳上一坐,大手一挥:“下一个!”
后面就没几个正儿八经想算命的,多半人往他面前一杵,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无非是想同他说几句话。
日落西山,一晃眼一个下午过去,晏公子讲的口干舌燥,搬着小木凳回了医馆里头,从算命大爷荣誉退休成无业游民,连喝好几口水解渴。
离火正在算账,见人来了,眼皮一掀,手指一拨,凉凉道:“场地费给了吗就拿我地盘开张,你以后真去算命?”
晏明付把算命拿到了十几个铜板全都丢给她:“劳务抽成百分百,都给你了。我就是脑子一热………”
离火数了数,才十七个铜板,她手指一拢收进柜子,转手就在账本上画上一笔:“你今天听了这么多别人的故事,介意再多听一个吗?”
晏明付看不见,但还是把脑袋转向她,示意她继续。
离火合上账本,遥望向门口的街巷,艳丽的火烧云连着天际的空隙一路灼灼燃烧至目光所至的天幕,像极了连天烽火,不见天日的火光扭动着诡秘的身躯,转瞬吞噬一个国度的兴衰。
她眼里映着这一片火烧云,缓缓开口道:“千年以前,这里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度,但我的寿命没有那么长,不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所以故事只能从五百年前开始讲。”
“五百年前……”她看向晏明付,他坐在靠近门边的桌案前,血红的余晖几乎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火光,“这是一个统一的国度。没有主城,没有城主,只有帝王,和帝王的臣属,以及永远高高在上,犹如天神在世的神女。”
神女没有父母,她是天神的复苏,是神明的馈赠,她永远圣洁高尚,是国度繁荣的象征。她诞生的那一日,连天的火烧云烧透整个天空,干涸的草地重新生长,濒死的牛羊重获生机,她将国度从衰落的边缘拯救回来,她永远戴着金色的手环,头上戴着精致的小铃铛,她洁白而小巧的脚踝上拴着大大小小的饰品,她每走一步都会叮当作响,犹如天籁。
人们称呼她为胧月。
人们迅速将神女供上神坛,束之高阁,为她建造最接近天幕的高台,让她触碰那片最绚烂的火烧云。唯有一年一度的宴会上,神女被允许走下高台,但她依旧不能靠近人群。高洁是众人对她的期许,也是众人对他的束缚。
可是突然有一年,瘟疫降临了这片土地,死去的尸体不翼而飞,短短三日,死伤上万。
神女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能拯救重病的人。
她失去了价值,不再是神女,人们依然爱戴她,照顾她的侍女偷偷将她藏在另一座高台上,以求神女不被疾病污染。
直到后来,帝王证实,一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第五日,死伤百万,民不聊生,尸体依旧不翼而飞。
那一日,天劫降世。
天雷劈中了疾病的源头,那是一个青年,他有着狐狸一样的眼睛,身边围绕着成千上万的蜘蛛,他在灰飞烟灭的一瞬突然笑了,从此天劫降世的火焰在这片土地上经久不灭。
神女还是逃下了高台,她砸开房门上的锁链,手臂划伤流了一地的血。
她流下的血熄灭了大火。
于是有人说,可不可以请神女灭掉更多的大火。
神女应允了。
她的手臂被割开,金色的手环被摘下,白皙的脚踝上除了伤口什么都没有,大大小小的铃铛被摘下来,扔进了燃烧的火焰里。
神女很欣慰,她没能救下死去的人,至少还能阻止这场大火。
很快又有人问,既然神女的血能熄灭天劫的大火,那么神女的肉呢?
神女割下了一块肉,黑色的睫毛一颤,落下一滴泪。
吃下神女肉的人再也没有感染任何疾病,甚至一朝变回了年轻人,于是帝王要走了第二块肉,在当晚,帝王被杀死,群雄为了延年益寿开始争夺神女的血肉,神女被关在断头台。
内斗的胜利者拿着小刀和筷子,津津有味的品尝她身上的血肉。
神女流干了最后的血,她的骨架被放进炉子熬出一锅好汤。
那一日天边的火烧云最终化作落在地上的大火。
永远没有最后的胜者,短短一日,国度变得面目全非,分崩离析,胜者各自称王,割据一方,于是有了主城,有了城主,直到修仙问道之势骤起,隐居避世的修仙者逐渐崭露头角,占据众人视野,将权力掌握在了无心权势的人手中,才逐渐有了残喘生息的余地。
离火说到这里,很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说:“晏公子,珍惜眼前人,意外是从不打招呼便悄然而至的,就像胧月高高在上做她的神女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有一日她会死无全尸。我说我会算命,是真的没有骗你,你还有余地,别做后悔的事。”
晏明付很想问,那么离火和胧月又是什么关系呢?你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它属于谁呢?
如果离火想给他答案,她一开始便说明了。
既然她没说,晏明付也就不再多问。
要说后悔的事,晏明付十件事里有八件在后悔,他悔三月中旬的那一日没有留在若真身边,也悔最开始下山的那一日,没能和严道生好好道别,更悔自己毫无用处,没能护住琢玉坞的百姓,他身边所有人似乎都曾因他遭受不幸。若要说悔,从一开始就是了。
他又问:“天劫是什么?”
离火似乎在发愣,沉默了一会才道:“一个人作恶多端,就会招致天劫降世。但这个作恶要恶到什么程度,从古至今没有界定,只知道五百年前那场天劫死了百万人,皆是青年一人的业障。”
晏明付眉头一皱,想到故事里的尸体不翼而飞,和青年死前身边的蜘蛛,莫名想到了六坡村里那只吃人延寿的长生蛛。
傅君流经弟子接引,进了苍山派。
故人来访,沈鸢匆匆来见他一面。
沈掌门做了掌门,依旧是冷着一张脸,艳丽的眉眼压在吹毛断发的气场下,像是随时会拔剑出鞘。
傅君流目光一扫他腰间,没看到他的佩剑。
想来【闻今】重若千钧,沈掌门如今用不上了。
“傅公子,今日造访,有失远迎。”沈鸢看向傅君流身后的小女孩,“那位是?”
“捡来的。”傅君流道。
断水水乖顺的扯着傅君流衣摆,她向来很会在旁人面前装乖卖巧,回了家里也是同晏明付撒娇,唯独对着傅君流总有一丝隔阂,但外人面前,她总归是乖的。
“哦,”沈鸢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转移话题问,“傅公子今日有何贵干?”
“今日造访,是想借苍山派的藏书阁一用,我有些事情想查询古籍,听闻严掌门往日好搜集古书,故而今日唐突,想来看看。”
提到严道生,沈鸢的脸色一白,他道:“傅公子自便吧。”
他匆匆来,又匆匆同傅君流道别离开,背影晃过门槛,瘦削的像一根翠竹。
傅君流带着断水水去了藏书阁。
他翻阅前同断水水道:“我有些私事要做,你若要玩耍,务必在苍山派范围内。”
断水水摇摇头:“我也想学飞天。”
她今天坐在剑上,上天入地,仿若无所不能,心动不已。
傅君流扔给她一本剑修入门:“拿去学。”
断水水便乖顺的捧着书去看了。
傅君流在藏书阁翻阅一通,一楼没能找到些什么,便上了二楼。
午时过后是弟子演武场修习的时间,故而藏书阁没有其他弟子。
傅君流翻了翻,余光一瞟,从最角落里拽出一本薄薄的书来。
他左右看了看,此地是二楼的角落,平日便少有人来,书架上积了不少灰,可唯独这一本书,光洁如新,书页上有些许磨损,像是经常有人翻阅。
恐怕是哪位弟子将难登大雅之堂的书偷偷藏到了这里,没事的时候便来翻阅一番。
傅小公子面无表情的拿起书。
《如何追求年长者,别名,追求年长者二三事》
傅小公子僵住了。
再一看角落的作者署名。
【怀归山庄罗慕生著,只此一本,绝世孤本,买到是赚到】
傅君流的脸上出现一丝缝隙。
师父,平日里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傅小公子僵住了,傅小公子开始思考人生,傅小公子思考完毕。
他把书往芥子袋里一扔,堂而皇之占为己有。
生平第一次做贼,竟然是在这种时候,为了这种事情。
傅小公子心虚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才施施然离开。
他转念一想,罗慕生写的东西,怎么会在苍山派。
结果一出门就撞上了修炼归来想偷摸上楼的谢舟。
傅君流看了一眼谢舟的头发,那缕标志性的头发大概是被染黑藏起来了。
谢舟一见傅君流,很是吃惊:“姑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啊!”他顿了顿,做贼似的凑到他边上,小声道,“家里派我出来找你,我还想多待几天,你能不能暂时先别回去?”
傅君流默不吭声,上下扫了他一眼。
原来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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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姐姐离小火,全场助攻罗慕生。
罗师傅:江湖到处都是我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