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复(2 / 2)
“哦?还有这么有趣的人,跟一般的读书之人不一样,我倒想见一见了。”
“唉?这不是回来了吗。”
正说着,沈酥裴和沈宝以及曲临沅从外边回来了。
掌柜急忙招呼:“沈公子,今日饭菜可需送到房中?”
“菜的式样照旧,麻烦掌柜送到房间,记得一定要做一份清粥,临沅爱吃这个。”沈酥裴笑着说。
曲临沅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是爱吃,而是只吃得起清粥,也习惯了吃清粥,被沈酥裴遇到好几次他吃清粥,就被沈酥裴误以为他爱吃清粥,他也不好辩解。
刘老板走上前去:“这位公子好,在下刘大强,是一个商人,见公子器宇轩昂,定是人中龙凤,忍不住叨扰几句,还望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在下沈酥裴,进京赶考的举子。掌柜,麻烦将饭菜准备在雅间,我跟刘老板浅酌两杯。”沈酥裴出生世家大族,早已经见惯了场面,凭着第一直觉,对没有恶意的人,都会主动自来熟。
刘大强看沈酥裴如此气度与热情,心中顿生暖意,士农工商排在末位的他习惯了读书人的冷眼,没想到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读书人愿意这样与他亲近。
曲临沅急忙拱手说:“沈兄,我还要回去温书,就不打扰你们了。”
沈酥裴一把搂住曲临沅的肩膀往雅间走:“天天温书脑子都坏了,咱们可不能当书呆子,刘大哥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听他给咱们说说大千世界的事,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曲临沅推脱不过,被沈酥裴拉着进了雅间。
三杯两盏之后,沈酥裴与刘大强已经熟识得如同多年故交一般,刘大强惊讶沈酥裴如此强大家世背景却这般平易近人,沈酥裴对刘大强走南闯北遇到的新奇之事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曲临沅一开始如坐针毡,渐渐也被刘大强的故事吸引。
“我们做商人的,多半都希望子女可以入仕谋得一官半职好光宗耀祖,不过也不止是我们有如此想法,土匪都有如此想法。接下来要说这事,可跟沈兄弟你住的那间天字一号房有关,如有冒犯,还请沈兄弟见谅。”
曲临沅不解:“土匪也想让子女做官?但是一查户籍不就露馅了,哪能报考。”
“寻常土匪自然是没有办法,但是有些土匪不一般,九州天下混战,不止有百姓成为土匪,有的军队逃兵也成了土匪,为祸一方。”
“当年滇州边境上,一小支滇国军队正要赶往战场支援,中途听闻已经战败,军队中的将领便带着大家占山为王,还让士兵们趁着混乱,慢慢将家人都接了出来。”
“这个将领成了大当家,在边境慢慢形成了势力,在此过程中,他一直将妻子和儿子送到辰州去生活,还让自己的手下假扮成一家之主,照顾妻儿。”
“大颐成立之初,百业待兴,那样伪造的一家人,在户籍登记的时候,也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这个将领将儿子送到最好的书院求学,要让儿子将来走仕途,这个儿子也确实天纵奇才,小小年纪便通过考试,有了圣贤书院的入学资格。”
“但是考上归考上,这个儿子没有来西京城,而是依旧留在了辰州书院继续求学。后来,这个儿子竟然中举,成了要入京赴考的举子之一,当时这个儿子可只有十几岁。”
“一时之间,神童之命传遍西京城。这个儿子来到西京城之后,就住在了沈兄弟现在住的那间房,那是六年前的事情。”
沈酥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件事情我略有耳闻,一个没有从圣贤书院走出来的人却超越了当时所有圣贤书院举子的光芒,自然成为众矢之的。这个儿子的真实身份被挖了出来,朝中很多大臣上奏,土匪居心不良,不止要杀了这个儿子,还该派兵去千里之外剿匪。”
“太上皇斥责那群大臣们小题大做,下旨将这个儿子发配去辰州渔村做苦役。从此之后,那个房间就成了学子们避之不及的地方,西京城中的人为了不让孩子步此后尘,商人们为了不触举子们眉头,连那个儿子的名字都从来不提。”
曲临沅追问:“竟然还有此事?十多年寒窗苦读,明明是奇才,却落得如此下场,后来呢,那个儿子去哪里了。”
“死了,渔村凄苦,有一次出海打渔赶上风浪,没回来。”沈酥裴说。
刘大强连连摇头:“我本以为沈兄弟不知此事,既然明知此事,为何还要住在那间房?”
“我出身沈家,也不是圣贤书院的学生,我只是想看看,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刘大强皱眉:“沈兄弟切不可妄言。”
曲临沅也皱眉:“不如就换吧,你有状元之才,还是避忌些为好。”
沈酥裴笑了:“临沅你也信这些?”
“与信不信无关。”
“那你这是关心我?”
曲临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实在不懂沈酥裴究竟在想些什么。
沈酥裴笑笑:“无妨,若是我真的有状元之才,也不会因为我住了那间房就变成探花,倒是你,临沅,若是你有避忌,我便让掌柜另外给你准备一间房。”
曲临沅摆摆手:“能够入京赴考我已经没有遗憾,能不能高中对我来说不重要,能够结交到你,已经够了。”
“能够听到你这样说,我也觉得够了。”
刘大强瞬间觉得自己很多余,不好打探什么,只能赔笑。
回屋之后,沈宝准备了两盆热水给沈酥裴和曲临沅洗漱,虽然沈酥裴不说话,但是曲临沅可以感受到沈酥裴的情绪变了。
洗漱完毕之后,沈酥裴躺到床上,曲临沅也吹了灯烛,躺到了软榻上。
沈酥裴叹了一口气:“我记得我说过,你像我的一个故人。”
“他初到辰州的时候,跟他娘在路边乞讨,还要躲避他爹派人找他们母子。照顾他们母子的,不是什么他爹的下属,是一个曾经受过沈家恩惠,后来回来报恩的人,巧遇他们母子,与他母亲情投意合,便在那个乱世中,呵护他们母子。”
“他确实很聪明,但也是因为他勤奋用功,真要说天资,比不过沈家任何一个子弟。他不想当什么土匪山贼,只想为官守护百姓与天下太平,这才拼死逃出来念书。”
“他不是不想入圣贤书院,那是他努力所得,但是那个时候他爹找到了他,因为沈家背后照拂,他爹才放过了他,却逼得他娘和照顾他们多年的叔叔双双自尽,一切事料理完,早已经过了圣贤书院各州招考子弟入学期限。”
“他本以为他爹在边关为祸多年,朝廷必定清缴,却不料,朝廷一直不清缴边关匪患,他含泪苦读势要入京为官,还开始练武,想要将来带兵清缴边关匪患,也为母亲和恩人报仇。”
“孤注一掷便成了众矢之的,落得了那样的下场。原本那个时候,我已经说动父亲允许我走仕途,却因此事,父母跪在我面前求我安居辰州,不要为自己,也不要为沈家招灾祸。”
“可是那样过一生是我想要的一生吗,无论成与败,总要体会一番,最终是含笑而终,还是抱憾终身,至少都无怨无悔,不是吗。”
“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你很困扰吧。”
曲临沅忽然笑了:“并不会,以前只觉得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于我,是你宽宏大度的照顾与帮扶,我无法回报,也无从拒绝,总觉得别扭。如今知晓一切,我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我跟那个人相像的地方,应该是我们都一样身世凄苦,却凭着幼稚的执着在坚持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吧。你出身世家大族,看似富贵一生,其实负累更多,万事皆不能随心,一举一动皆系在全族之上。”
沈酥裴说:“我以为你一贯沉默,看来是我浅薄了,能够中举的英才学子,又岂是寻常人物,你什么都看在眼中,今夜解开了心结,才愿意与我交心。”
“不是我故作清高,是我实在不知如何自处。”
“知道了,今夜所说之事,明日便忘了吧,虽说是陈年往事,但是谁知道哪一天又会被牵扯出来,这些事本都与你无关,不该牵累你。”
曲临沅沉默片刻,然后说:“你喜欢他?”
沈酥裴在被子里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正相反,我不喜欢他,也做不到回应他的心意,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是我的知己。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懂不懂。”
“能够彼此通明心意,我以为你们……”
沈酥裴翻了个身:“那是一种感觉,与心意通不通没有关系,有的人啊,纵然完全不知晓对方的一切,却依然爱的莫名其妙,临沅,你说对不对。”
曲临沅忽然紧张起来,也翻了个身:“时辰不早了,休息吧,明日还要温书。”
“好,闭眼睛,睡觉。”
曲临沅在被子里用了好久才平复心情,然后闭眼睡觉。
(第二部山河故人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