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2 / 2）
人间华灯初上。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回来，往沙发上一躺，对电子管家说：“给我倒杯水，再把阅读器拿来。”
电子管家发没有智能到陪人聊天的地步，只知道忠实地履行主人的指令。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一间房子，一旦没了人气，就变得空旷而寂寞起来。
易峥喝了几水，觉得嗓子好受点了，对阅读器说：“打开语音输入。”
阅读器看着古朴，其实就是一张薄薄的光屏。光屏微微亮了一下，浮起来一支虚拟的钢笔，做好了纪录的准备。
易峥对着钢笔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是星河100年，嗯法兰应该是6月，但我们这儿已经9月27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新年……【注】天气不错，起码姚城是这样，不过姓江的可就不一定了——他还在塔克尼亚呢。”
他略低下头，露出一点疲惫的笑意：“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我记得你一直都很努力，出身又好，应该在联盟混得如鱼得水吧？姓江的昨天跟我说，我走的那天你挺伤感的，他说你没有讨厌我……说实话我很高兴，因为我一直以为——”
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起来，易峥扫了一眼，拒接了。
他把水杯放回去，顿了顿又说：“我爸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说是哪天他入土了，或着我有能力让他瞑目了才能打开。他入没入土我不知道，但是……卿卿，自从地球的先人们移民到X-19之后，这颗星球从来就没有和平过，就算是后来联盟成立，让大多数人摆脱了战乱，我的家乡也始终处在人类文明的流放之地……联盟对X-19做的唯一贡献，大概就是帮它培养出了一个江淮远。”
他轻轻弯起眼角：“对的……我们统一了，后面会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所以我就想……到这个时候，哪怕我周围都是璀璨的群星，本人毫不起眼，哪怕我是借了时代的东风——我可不可以小小的骄傲一下，告诉我爸他可以瞑目了？没有咒他死的意思，我就是……就想知道，我有没有资格拆开那封信？”
钢笔记录完了他所说的话，尽职尽责地停在最后一行字上。这几乎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冥冥中有人正握着它，即将给出一个“是“或“否”的答案。
终端再次震动，易峥本来不想搭理，但对面那人异常执着，最后易峥受不了了，不得不退出“深情忧郁的美男子”模式，恢复到他一贯的叨逼叨作风：“姓江的你有完没完？我好端端写个情书碍着你了，非要不依不饶？”
“情书？给林卿卿？”江淮远问，“她收得到吗？”
“无所谓，我就随便写写，权当写日记了。”易峥捡起自己敏感的玻璃心，熟练地将它们重新粘好，然后“嘁”了对面一声：“写东西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吗？我打发一下时间、陶冶一下情操不行吗？天天那么务实干什么，怪不得薇姨天天担心你……”
江淮远：“担心我什么？”
易峥：“嫁不……娶不到老婆！”
江淮远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他一字一顿道：“那她多虑了。”
“还真不一定，薇姨要求特别高，不是你随便找个就能蒙混过关的。”易峥颇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首先对方要长得好看，最好能把你比下去，这样她就有理由嫌弃你了；第二性格要好，温柔体贴有礼貌，绝对不要刁蛮任性的小**；第三必须是某个领域的翘楚，具体哪方面无所谓，只要能收获大片‘哇这人好牛x’就行；第四，不能在乎你家的钱，更不能想要独揽财政大权，因为一家之主有一个就够了——但现在问题是，就算从法兰到X-19真有哪个地方存在这号人，人家哪可能看得上你？哈哈哈你等着孤独终老吧，用不用我给你推荐几家做试管婴儿的？”
江淮远耐心等他说完，然后全然当作没听见：“我出去绘制航道图，碰上一伙海盗……”
易峥立刻：“多少人？装备怎么样？……你没事吧？距离X-19多远？”
“不用紧张，都干掉了，还白捞了架G型三代。”江淮远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番，不待易峰回过神，他又问道：“X-18是怎么炸的？谁扔的导弹？”
“联望的解释是内部混进了奸细，没有直接挑明，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把霍朝视为心腹大患的海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江淮远：“那群海盗领头的把霍连认成了霍朝，他好像知道些内情……他说，联盟这是嫁祸，那导弹根本就……”
“就怎么？”
“我不知道,他没说完就死了。”
易峥皱眉：“灭口？”
江淮远默然，明显看法和他一样。
“说起来也确实奇怪，”易峥沉吟道，“全宇宙都知道联盟把星际海盗划分成了非法武装，本来就是势不两立，把X-18被炸的锅扣到海盗头上多好，反正他们大部分在域外也不知道，没法找联盟算账……联盟这么一搞，让人想不多想都难，何必呢？”
江淮远的投影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易峥猜到他想说什么，摆摆手道：“不不，不可能是联盟。要是联盟真想除掉霍朝，肯定得先想方设法抹黑他，然后再搞个军事审判什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一篇遮遮掩掩的通告——再说，那时候联盟才成立三十多年，底下有不少闹事的，还没到鸟尽弓藏的时候呢。”
“可霍朝确实死了，”江淮远淡声说，“我让李域偷偷测了霍连的年龄，只有二十五。”
“二十五？这不和我……”易峥先是顺口接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姓江的你没搞错吧？”
“没错，他和你同岁。”江淮远面无表情地扔下又一枚重磅炸弹，“他皮下有终端植入——如果他是霍朝的儿子，联盟为什么要这么提防他？”
“你等会儿，我脑子现在有点乱。”易峥呼了口气，关闭阅读器，仰头喝了口水。那杯水已经有点凉了，因此他又放回去，一眼看到了前面被并成一排的椅子——这里刚刚还有不少人。
“呼……有个事我先跟你说一下，你要的二十架机甲批不下来，但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抢劫许可证——我们今天晨会通过了民用机甲的征收条款，最多允许个人持有D型、集体持有E型。F型不实用早停产了不用管，G型及G型以上的太空级机甲，全部强制收归军委，补偿费用军委和政府各出一半，可以了吧？以后的事等到跃迁技术成熟了再说……大概方向就这样，至于霍连……我不管他是霍朝什么人、在联盟什么身份，我就问一句，你觉得他对X-19有没有威胁？”
江淮远想了想，说：“他本人没想做什么，但他后面的联盟……”
“那你看好他，哪天他改主意了或者虫洞打通了，就把人送回去，别亏待了他，免得落人口舌。”易峥说，“联盟内斗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不用管，也管不着。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就行。”
江淮远垂下眼：“我可能……已经卷进去了。”
易峥一顿。
“我跟你说过，我见过他回头的动作。”
江淮远看背景是在塔克尼亚基地的指挥室里，军装外面披了件风衣，出于角度原因易峥看不见他的手，但料想他应该戴着手套——这个死洁癖除了在机甲上和床上，全身上下只允许脸接触到外面的“野马尘埃”。
“他以霍朝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就是所谓的‘基因项目取得重大突破，霍朝上将苏醒’……”
他的眼睛不是特别正统的黑，而是像地球时代的中国人那样，凑近了看就能发现，其实是棕色在滥宇充数。
他说：“在那个时候，我就见过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