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年关辞旧（下）（2 / 2）
“今日重见银镯，却突然发现我除了这身功夫以外别无所长，不像姐姐那样琴棋书画什么都会，也不知道苏哥哥你还喜欢什么？我现在去学可还来得及？”
“适才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人……到底是不是你？苏哥哥……我想你出现在我眼前，而不是我的回忆里……”
九年来，她一直留着纸鸢，小心收在雅风阁红袖楼里，一直不敢忘记那个温柔帮他包扎伤口的少年人，一直把他放在心上锁在记忆深处，连姐姐都没有告诉……
人界，蜀门后山。
阮霆牵着被白绫蒙住双眼的如、荆、白三人，不知道有什么玄虚？荆忆雅不在此列，想来是睡下了，小孩子多半都是这样的，玩累了自己就睡着了，才不管你什么守岁不守岁的。
只瞧见白嫣然一步一踏，非得把地踩实了才敢继续往前走，适才她不小心崴了脚，这会还觉着疼呢：“阮霆，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儿啊？”
“就快到了，如姑娘小心脚下，这里有块石头。”又走了约摸半盏差的功夫，这才听阮霆说他们已经到了，三人迫不及待地摘下白绫，映入眼帘的景色让人眼前一亮：是漫天的流萤！在雪夜里翩翩起舞，美得不可方物。
如灵犀缓步绕过阮霆走在了最前面：“冬日里怎么会有流萤……”
“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时，也和你们一样惊讶，后来问过师父才知道，原来这是蜀门中存在多年的一副奇景，但问其原因，师父也解释不清。”阮霆笑道：“后来我得师父允准下山历练，去过大江南北许多地方，却再也没有见过相似的景色。”
荆遥、白嫣然二人跑进流萤地，学着诗中所说“轻罗小扇扑流萤”，如灵犀却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原是夏景，却侥幸活到凛冬，到底是福是祸？”
“生死有命，如姑娘何必感慨？”阮霆也留在了流萤地外。
如灵犀反问道：“命？愿闻阮公子高见，何为命数？”
“这几日常常在宫中藏书阁看见如姑娘流连忘返，不晓得如姑娘有没有看到有关七大名门的那一卷书册？”天权宫的藏书阁闻名人界，其规模之大、藏书之多那是普通富贵人家根本想都不敢想的，若闲暇无事，阮霆也是藏书阁的常客。
“天地生六界，其一名为人界。千百年间，人界兴起过四大门派、四大世家、新四大世家、七大名门。”如灵犀顿了顿，继续说道：“其中，七大名门一列为首的是欧阳家，先祖是当年鬼谷传人，所谓‘捭阖者，道之大化，说之变也’。夏家是兵法，书中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唐家精于机关术，多年前出过两大机关名家——公输、墨，一个擅于进攻，一个侧重防守，而唐家后辈弟子研习多年，竟能集两家所长于一身，实在可叹。梦家精于幻术，华胥入梦，耽困魇中，实乃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明家多年前便已没落，原是阴阳家弟子，习‘阴阳五行’之道，阴阳消长，五行转移。景家……景家似乎没有记载？剩下阮家是占卜扶乩……阮家？”
阮霆笑了笑：“其实七大名门如今该唤作五大名门了，庐州明家、柳州阮家，早就不复当年的门庭辉煌了。”
“你便是……”
阮霆又问：“那如姑娘可曾看过有关九毒宗的那一卷？”
“十几年前，北冥誓于西北蛮荒之地创立九毒宗，自称宗主。九毒宗发展迅速，不过一年便跻身四大门派之列，与蜀门、逍遥派、星月教齐名。教中设有九毒使，依照贵派典籍记载，如今的九毒使分别是苍狼、青儿、匿、玲珑、易、蛛儿、蝎子、玉儿、流萤。”
“如姑娘猜测不错，我便是柳州阮家的后人。”阮霆淡然说道：“而如姑娘适才所言，最后一位九毒使名唤流萤，其实不对，流萤使本名阮倩。”
“阮……与你同姓？”
阮霆道：“正是舍妹。”
“九毒宗并非名门正道，你们阮家怎会由着家中小姐误入歧途？”
阮霆轻叹一声：“所谓命数，不过如此。”
阮霆的故事说来其实很简单：幼时被家族长辈送往蜀门，得天权宫长老逝水收为弟子教授武艺，待数年后学成下山，却发现家道中落，门楣不再，妹妹阮倩更是遭了九毒宗蛛儿的蛊惑，兄妹二人终成陌路。要说如今阮倩可比他这个做哥哥的更有出息，这些年她为九毒宗四处奔波，立下不少功劳，得宗主青眼提拔位列九毒使。
“我听荆遥说过，他们几个与你初遇时，正是对上了九毒宗的人。”如灵犀问道：“所以你经常下山是为了救回妹妹？尊师没有指点过救她的法子么？”
阮霆摇摇头，沉吟道：“蛛儿可是九毒宗天蛛使，牵丝傀儡，易结难解。”
“可我记得，牵丝傀儡算是巫术，而阮家所学占卜扶乩属于道术，两者正好相克，道门修习者又怎么会被巫术控制？”
阮霆看了看她：“如姑娘身为如氏巫家的后人，想来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才是。”
“是……是我疏忽了。”正所谓医者不能自医，其他名家也是一样，道术克制巫术，却不能解巫术，如灵犀突然想起来：“阴阳术！”
“什么？”
如灵犀略显激动：“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阴阳术借助阴阳五行之力，可解巫术！”
“可如姑娘是不是忘了，继庐州明家之后，阴阳一脉再没有出过什么大家了。”
如灵犀一怔，庐州明家走向衰亡，她身为如家弟子怎会不知？当年莫家的少夫人明玉正是从庐州嫁过来的。南诏地界所谓“如莫慕白”四大世家里，经历过一场如莫之战，莫毒家的后人幸存无几；慕医家则是于十六年前被不知名的仇人灭门，一把大火将慕家故居焚烧殆尽；不久后，白蛊家也随之销声匿迹不知去向，有人猜测说是因为慕、白两家世代交好，仇人定然不会放过白家……细细算下来，当年的四大世家如今却只剩得她们如巫一家了……
如灵犀喃喃道：“当年如莫之战，飞烟姑姑也不想的……”
“为情所困，为情所伤，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怨不得谁。”
如灵犀也不管阮霆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道：“数年前，我误入飞烟谷，第一次见到了飞烟姑姑。姑姑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这世间所有形容美丽的词汇加起来也不及姑姑万一。我看到姑姑的额间有个深红色印记，是入魔的证明……我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薄情寡义的男子，才能抛下曾有婚约的飞烟姑姑，心安理得迎娶他人？”
“曾经翻遍典籍，似乎……如莫两家的掌门人并不知道莫念和如飞烟曾有婚约。”
如灵犀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敢问起这些事，姥姥不愿听到飞烟这个名字……”
“如姑娘的双亲……”
如灵犀苦笑：“我一出生就没了爹娘，从小养在姥姥身边，小时候问过爹娘的事情，姥姥说我娘是她的女儿，在我出生后不久，一场横祸夺去了我爹娘性命。听说我还有个姐姐名唤如青鸾，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如娘之女？如娘和前任族长如千山膝下一儿一女，那个女儿不是如飞烟么？”
“你所说的，也是让我困惑多年的事情。”如灵犀看了看他，又抬头望向远方苍穹：“看来我还得多去几次藏书阁才是，这些日子沉迷别家典籍，倒是没有注意如家的那一卷放在了哪里。”
阮霆问道：“如家长辈中没有人知道么？”
如灵犀摇头：“长辈们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可不可说却是另一回事，如家上下除了依依姑姑，谁还敢拂逆姥姥的意思？”
“如依依？十几年前被誉为‘第二个如飞烟’的那个？”
如灵犀叹道：“我们如氏虽远在西南大理，但怎么说也是百年大家，历代弟子中不乏资质上乘的佼佼者，我这般粗浅学问实在算不得什么，应该更加虚心学习才是。”
如巫嫡系的家教甚是严厉，更何况如灵犀从小便养在族长如娘身边。如灵犀刚学会认字的时候便被姥姥要求学习武术，还遣了族中那位严苛的修习长老亲自教她，看着晦涩难懂的法决一练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练得不好，姥姥还不准她吃饭，却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因为如家嫡系的后辈弟子只有她一人，旁系弟子未经族长允许，是不能和她一起修习的。
此时流萤地的另一边，荆遥和白嫣然追着流萤走得远了些，白嫣然一抬头正好瞧见远处有紫光隐隐闪烁，不自觉地好奇心起，非要拉着荆遥前去查看，荆遥如何拗得过她？只能与她一同前去。紫光来源是一座用粗实铁链拴住的高塔，塔里传来许多不同的声音，哭的、笑的、说话的、争执的，听得人只觉得瘆得慌。阮霆和如灵犀随后赶来，见他二人所在，阮霆不禁大吃一惊：“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拉着荆遥、白嫣然二人走远，阮霆这才心有余悸地向他们解释道：“那是本门禁地归渊塔，镇压妖魔无数怨灵四溢，以后万不可再去那里了，要是让掌门和几位长老知道了，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是归渊塔？不是说归渊塔下就是归渊么？刚刚我怎么没瞧见……还有还有，我听说很多年前归渊塔曾经历过战事，是妖界……”白嫣然倒是什么都敢说敢问的，被荆遥扯了扯衣袖打断了话语。
如灵犀见气氛凝重，开口打破尴尬帮白嫣然解围道：“好在阮公子来得及时，这点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什么。今天年夜，教中可还有别的好玩地方？”
阮霆顺着她的话道：“这时候广场上肯定热闹，走，咱们一起去放烟花。”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烟花下是一片欢声笑语，如灵犀说得对，这点小插曲又不影响什么，管那么多作甚？至于明日的事情，待明日再做打算就是了。
（第十一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