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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勾萌处处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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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汗非我族人,废了便也罢了——但满都拉图他,他被那些余孽狗腿子掳去关着,不回去我如何安心!”哈丹巴特尔厉声道,“难道让他像个人质一样扣在那些杂碎手里!谁知道他们会如何对他!”

哈丹巴特尔的声音愤愤而焦灼,似将要失控的大火,能轻而易举地蔓延出去。朱昭奕怕外边有人听见,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嘴:“如今你们那儿已经够乱的了,你回去便能平了?非但不能平,反而更添一层乱!”

哈丹巴特尔横眉:“你!”

朱昭奕道:“我什么我,时候不早了,还不进去讲课?”

在朱昭奕、哈丹巴特尔悄悄阅信之时,学生们见听学时辰已至,他们二人却皆还未到,不免有些许骚动。

“今日先生好像迟来了?”周玉鸿悄声道。

“显而易见。”杨宣挺直了身子,低头道。

梁修远道:“国本也还没到呢。”

“平日里若是哪位同窗迟到了那么一小会儿,那先生必会严加叱责。”周玉鸿窃声笑道,“如今看来,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周兄,你怎的背地里说先生的不是呢?”梁修远忙道,“别叫人听见了。”

“他身上毛病这么多,又是个外来的前朝国本,连咱们国本都烦他,不过是悄悄议论他几句,谁理会呢。”周玉鸿嗤一声,又道,“你们说,一会儿若是先生先到,国本再进来——那国本会挨先生的训么?”

“先生哪有闲功夫管国本。国本只需习得个大概,便不必来了。咱们呢,须得往精了学,一辈子都脱不了身了。”杨宣揉着额头叹气,“咱们正是年轻的时候,好不容易考中了举人,还想着能有个好前程呢,却被安置到这四夷馆来了。不读经颂史,不究圣贤之道,倒是天天对着这些水蛇似的文字日日研读,颜面何存啊。”

“再不甘心,也得认命。好歹咱们学成了,还能得个进士的名头。”梁修远道,“除非杨兄你什么时候立了个功,朝廷把你提拔出去,就不必待在四夷馆了呗。”

杨宣道:“能被提拔出四夷馆,不必给前朝的鞑子国本做弟子,我自然是想,可我哪有这个机缘呢。”

怎料他话音未落,哈丹巴特尔与朱昭奕竟并排而入,哈丹巴特尔似雷霆乍惊的声音霍地响起:

“放屁!”

朱昭奕不由觉着替他尴尬,用手肘悄悄顶了顶他,小声道:“亏你还是先生,说放肆不好过放屁啊?”

哈丹巴特尔即刻改口:“放肆!你说谁是鞑子?”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哈丹巴特尔愤而拍桌,“你们的朝廷把你们派来四夷馆做学生,是让你们习译外文,不是让你们来动一些乱七八糟的歪心思,来背后议论先生的!”

朱昭奕偷笑:“学我说话倒学得挺快。”

哈丹巴特尔瞪他,低声道:“嘁,这话不也是你引了别人的。”

“中个举人便了不起了?连先生也不放在眼里了?”见杨宣此时一副恨不得打了地洞钻下去的窘态,哈丹巴特尔瞥了一眼,又道,“这古往今来的多少状元榜眼什么的,可不比你这举人强多了?到头来干成大事,让后人喊得出名字的能有几个!还不如老子,什么狗屁圣贤书一点都没读过,随着我太祖在马背上就把天下给打下来了……”

朱昭奕听他越扯越远,脸色一变,故意干咳:“咳咳咳。”

“你咳什么?”哈丹巴特尔转身盯着他,“老子知道了,你们汉人到底是一家的,你要帮着他来气老子是不是?”

“我可没想帮他说话。我不过是提醒你,讲道理就讲道理,别扯什么不该扯的话。”朱昭奕对哈丹巴特尔摇摇头,随即转身对诸生道:“除去方才那几句,哈丹……”

哈丹巴特尔竟也故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咳咳咳咳咳!”

朱昭奕顾不上与他对着干,便也妥协了,继而改口道:“先生这是话糙理不糙。杨宣,既然都被派来了,你不一心向学,还在这儿空叹什么怀才不遇呢!在你眼里,做个和番文打交道的译官是不入流之职,但你连之不入流之小事都做不好,还妄谈日后升迁,担起大任,简直荒唐!”

诸生皆没有料到朱昭奕竟会为平日里与他水火不容的哈丹巴特尔帮腔,一片哗然。杨宣等人也大惊,有些畏惧地向朱昭奕望去。哈丹巴特尔不语,似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窃窃私语什么!不用猜我也知道,你们在心里头骂我和前朝国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对不对?”朱昭奕环顾一周,道,“今日我就不认人,只认理儿!”

哈丹巴特尔嘴一撇,似笑非笑地嘟囔道:“这话倒像是故意对老子说的。”

杨宣忙道了几句“谨遵教诲”之类的话,下面的学生们纵然肚子里有话,却也大气不敢喘;那边哈丹巴特尔竟笑得快要憋不住,先是当众道了几项对杨宣的重罚,也不欲耽搁日程,便讲起课来。

几日后又到了朔望,馆内学生们得了一日休假。朱昭奕也趁着这日的闲暇,撇下一应宫女内侍,去寻了赵安相伴。

朱昭奕前脚方才踏进赵安的书房,却已见一些小物件歪七倒八地散落一地,全然不似赵安平日里规整得一丝瑕疵都容不得的样子。朱昭奕正纳闷着,竟不知从何处忽地窜出一只小猫儿来,毛色活像一团黑绒,唯有四蹄雪白,煞是机灵可爱。

赵安的声音随即响起:“踏雪!回来!”

朱昭奕便晓得了,这猫儿是赵安近日刚养不久的,方才两月大。赵安观其花色,四蹄若踏雪之状,故取了名唤作“踏雪”。

“你先在那边椅子上坐坐,我理好了这些东西,便过去陪你喝茶。”赵安抱起踏雪轻抚,吩咐了丫头给朱昭奕上了西湖龙井,“你瞧你得了空就知道往我这儿跑,怎就没见你多交几个好友呢。”

“我跟陛下倒是交情好,可人家日理万机忙得很;那些官儿我又不能走太近。我一个国本,哪交得到什么长久的好友呢?只好跟您物以类聚了呗。”朱昭奕坐下,“除非您介绍几位前辈让我结识结识?”

赵安将桌上的字画摞成一叠,叫家丁置入身后的檀木柜子里,一面洗笔,一面笑道:“前辈们哪儿就那么容易找了?”

朱昭奕认他说得有理,便也不接什么话,只喝着茶等他。朱昭奕在椅子上坐久了,觉着有些无聊,便起身去瞧赵安桌上的那些字画。

“赵兄又作画了?”朱昭奕趁赵安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些字画上,悄然挪着步子到了他身后,“可否让昭奕一观呢?”

赵安本正要铺开一幅画,一见朱昭奕黏过来了,却立即拿起画卷,侧过身去卷起,神色有些慌乱:“旧作罢了,有什么可观的。”

朱昭奕伸过头去:“赵兄您就让我见识见识您的大作嘛!”

“画得不好,别看了!”赵安拎着画卷躲开,双颊竟渐渐涨上了一层似初春桃瓣的浅红,见朱昭奕也跟着绕过来看,忙道,“哎!启昀!小心些!”

朱昭奕已然瞄到了个大概,便笑出声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是一个男子!还簪着牡丹花儿!”

画上确是如此。一名束着发髻、身着圆领袍,容貌俊美的男子正依靠在木椅上小憩得正酣,两侧脸颊旁各垂了一缕微鬈的碎发。整个人皆是用乌色的墨细细描成,唯有鬓边缀的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着了色,红得鲜丽,艳得绝色。

朱昭奕悄然观之,赵安的脸竟愈发红了,好似画上那朵嫣红的牡丹。朱昭奕从未见过赵安有过如此神色,心底觉得有些反常,便神神秘秘地凑近了,问道:“赵兄,这画上的人……是谁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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