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忽惊冰满涧(2 / 2)
纵使哈丹巴特尔已被大汗足足削去了一半俸禄,仍旧嘴硬道:“自……自然!”
额尔赫趁机指着一道贵价的菜肴道:“那我要吃这个。”
“你哪来这么多毛病!”哈丹巴特尔怎料到自己被一孩童坑了一番,小声嘟囔道,“跟朱昭奕似的。”
待到上完了菜,哈丹巴特尔本已觉着钱袋子一阵刺痛,奈何此时酒瘾又上来了,便索性多叫了一坛酒来,要带回去留着慢慢酌。
额尔赫盯着酒坛子,正要伸手去扯坛顶裹着的那层红布:“这是什么?”
“别动!”哈丹巴特尔喝道,“这是老子要的酒,等你吃完了,我要带回去喝的。”
“酒?”额尔赫道,“这东西,猛哥帖木儿老不许我喝,他自己却三天两头跟一大帮子部下喝得烂醉。”
哈丹巴特尔嗤道:“你才多大,还想喝酒?”
“你说对了。”额尔赫一笑,一双含水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给我尝一口。”
哈丹巴特尔道:“不行!你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喝什么喝!”
额尔赫转念一想,道:“你不给我喝的话……那我就把你来贡市的事儿全都说出去!”
哈丹巴特尔怒道:“死崽子!信不信老子揍你!”
额尔赫作躲闪状,笑嘻嘻地指着他,有了把柄在手,便一脸得意道:“那我把这个也说出去!你不仅偷偷摸摸来贡市,还要揍我!”
“行吧行吧。”哈丹巴特尔无奈,给他倒了一小杯出来,“就一口!”
额尔赫一把接过酒杯子喝了下去,拧巴着眉毛道了句难喝,哈丹巴特尔“啧”了一声,将酒坛子重新封好:“知道不好喝了吧,小小年纪喝什么喝。”
额尔赫尝过了酒味,也就不再提喝酒了,只继续吃菜。霎时之间,他却停了筷子,捂住腹部,想叫唤却没了力气,忙扯了扯哈丹巴特尔的袖子。哈丹巴特尔抬头一看,只见他面色与嘴唇皆是煞白,不一会儿便把方
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周围的客人皆吓了一跳,哈丹巴特尔大惊,抱住他摇晃道:“你怎么了?死崽子?额尔赫?喂!”
额尔赫溜开已有好一会儿,照看他的那两名贡使已被猛哥帖木儿劈头盖脸痛斥了一顿,随即便禀了朱昭奕,带了一队人沿街搜额尔赫的去处。此时正搜到了这酒楼里,一见额尔赫在此,竟是这般模样,朱昭奕与猛哥帖木儿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猛哥帖木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从哈丹巴特尔手中一把抢过额尔赫,紧紧搂在怀里,喊道:“额尔赫!额尔赫!怎会如此!”
额尔赫的身子抽搐不已,断断续续地呜咽着。他向来是被部族中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不免有磕磕碰碰,却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心心念念护着的心肝儿遭此横祸,猛哥帖木儿极为怨念地朝哈丹巴特尔深深地剜了一眼,那股恨意几乎要从眼神中溢出。
朱昭奕亦是万分心疼,忙向左右吩咐道:“快找大夫,带回会同馆!”
猛哥帖木儿轻轻抚了他的脸颊,欲将他交至随从怀中。
“疼……疼……”额尔赫的脸颊苍白似一张薄纸,一面蹬腿一面揪着自家指挥使的衣襟,“别走……”
猛哥帖木儿眉心紧锁,替他拭去泪水,轻声哄道:“你且忍忍,他们先带你回会同馆歇去,我一会儿便回去陪你……”
朱昭奕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离开,质问起哈丹巴特尔:“哈丹巴特尔!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他……”哈丹巴特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猛哥帖木儿安抚罢了额尔赫,便走上前,指着哈丹巴特尔怒骂道:“前朝国本,你是不是记着去年我建州左卫折了你们一队人马,便使出这般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我们的人神!”
“自从建州左卫在建州卫里分置出来,你得封了个指挥使,这气焰当真嚣张了不少。”听得此言,哈丹巴特尔蹙眉冷眼,“头一次见你,老子还以为你还算是个好东西,结果上回我蒙古与大明相战,你们建州左卫竟来插手,你以为老子不想找你寻仇?”
猛哥帖木儿道:“我部众乃大明的臣子,自要为大明效犬马之劳,本分之事,岂有插手一说!看你的意思,这是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了?”
哈丹巴特尔大怒,抄起杯子便摔:“老子要是想报仇,直接带着兵踏平你们那旮旯便可,犯得着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下毒?你当老子是什么卑鄙之人?”
二人争论不休,骂得面红耳赤,令朱昭奕烦闷不已,正欲拿出威严来打断他们,忽地只听哈丹巴特尔道:“他吵吵嚷嚷的也罢了,朱昭奕你也信这是老子干的?”
“够了!”朱昭奕大喝,“哈丹巴特尔,额尔赫中毒时,你就在他旁边,你还如何狡辩!稚子无辜!你对额尔赫下这般重手,难道当时上阵伤了你们人马的是他么!”
哈丹巴特尔怒目道:“朱昭奕!你们说我给他下毒,难不成众目睽睽之下老子让他挨着自己中毒?老子岂会愚昧至此!”
焦急,愤恨,失望,正冲击着哈丹巴特尔的全身。
比起建州左卫诸人的愤然指责,朱昭奕不相信他,显然更让他怨恨至极。
“不必再言!”朱昭奕冷言打断,对猛哥帖木儿道,“你先回会同馆去,好生陪着额尔赫。这个人我来审。”
“要审老子?”哈丹巴特尔一拍桌子,翘起脚坐下,“老子清清白白,随你审!”
朱昭奕没有说话,只与哈丹巴特尔相互瞪着眼,等猛哥帖木儿带着诸位部下离开了已有一段路时,倏地在他对面坐下:“你以为我真要审你?”
哈丹巴特尔一惊,疑道
:“你!”
“虽然你这人毛病一大堆,但对小孩子下毒这种事,绝不像你的做派。”朱昭奕道。
“原来你信老子?那你方才……”
“我若是不这么说,猛哥帖木儿岂肯离开?”
哈丹巴特尔抱起双臂:“算你有些脑子。”
“这酒哪来的?”朱昭奕问道。
“自然是店里买来的!”哈丹巴特尔道,“要审你就审店里的人去。”
朱昭奕早有此意,一声令下,便命人将掌柜及店小二、庖厨等人一应带回衙门问审。
“话说回来,毒不是你下的我信,可酒总归是你给他喝的吧!”朱昭奕用指骨敲了敲桌面,道,“你怎么能给他喝酒呢!”
哈丹巴特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自己非要喝,关老子屁事。”
朱昭奕吼道:“他要喝你就给?那他要是问你要个媳妇儿你给不给?不过是个小孩子,不理他不就是了!”
哈丹巴特尔吼回去:“不理他?那个死崽子精得很!”
朱昭奕打量了他一圈:“看这样子……你被他给耍了?”又道,“你这把年纪,还能被他耍?”
哈丹巴特尔冷哼:“嘁!”
“我晓得了,能让你这般认怂,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把柄被他抓住了吧?”朱昭奕说着,凑近了他眼前,,“比如……你独自一人来建州左卫贡市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