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遮月不分明(2 / 2)
头儿谁敢多嘴。”
“有你这么做前辈的么,学什么不好,学他耍横的性子做什么!”朱昭奕蹙眉,嘲讽他道,“他有两处地方能待,你们哪有第二个去处?”
哈丹巴特尔不接他的话,反倒回呛他:“朱昭奕,不如等你回了宫去,也去要挟要挟你家皇帝老子,若是什么时候你们吵起来了,你就拍屁股走人,跟老子待蒙古去,他求你回了,你再回来。”又故意眯起眼,摸摸下巴道:“你们汉人管这叫什么来着?和亲?”
“你不懂就闭嘴!”朱昭奕一把推开他,“论起大不敬,我朱昭奕几辈子都追不上你!”
哈丹巴特尔露出戏谑的笑:“几辈子?你能有几辈子?不就这一辈子!”
就在哈丹巴特尔陶醉于口舌之上难得的胜利时,朱昭奕脑中倏地蹦出一句话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不欲再与哈丹巴特尔躲在门后纠缠不休,便道:“进去吧!”
朱昭奕进了屋,才唤了一声额尔赫的名字,额尔赫便双眼放光,像是要扑上来一般。
“国本!”额尔赫的双手冻得发冷,他亲昵地握住朱昭奕的手掌,一瞬间竟使他全身的毛孔蓦地为之一缩,“我可想您了,方才指挥使欺负我,您要是再不来,他怕是要打我了。”
猛哥帖木儿急道:“额尔赫,我怎就……”
朱昭奕自然明理,先是吩咐了人给额尔赫拿了手炉来,继而对猛哥帖木儿道:“我知道的,你是管教他罢了。我有些话要问他,你先下去吧。”
待猛哥帖木儿告退,朱昭奕便坐在了床沿,用手抚着额尔赫的腹部,关切道:“你以后可万不能这般任性了。如何,你肚子还疼吗?”
额尔赫眨巴着眼眸,挪了挪身子,蹭进朱昭奕怀里道:“方才还疼呢,您一来看我,就不疼了。”
“嘁,这么大还要人抱着,臊不臊。”哈丹巴特尔看着心烦,冷眼一哼,全然忘了自己年幼时也总要人抱着。
额尔赫不怀好意地瞥他一眼,应道:“你做事偷偷摸摸的,你臊不臊?”
眼见他们二人又要吵起来,朱昭奕急急叫停,对额尔赫道:“好了好了,你才遭了劫,那你们都不必急着回程了,在会同馆多留几日。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休养,知道么?”
额尔赫乖巧地点点头,朱昭奕眼尖,远远望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朝屋里望着。朱昭奕一眼便认了出来,忙放他进来:“乌勒登,你也是看探望额尔赫的么?”
乌勒登“嗯”了一声,迈着扭扭捏捏的步子进了屋。
哈丹巴特尔惊呼:“你不就是早上那个……”他从朱昭奕口中才得知,乌勒登也是一名随部族前来朝贡的人神,属建州诸卫以北的海西诸卫。
额尔赫与乌勒登早已相识,虽说年岁是一般大,然两人不睦已久,皆看不惯对方的性子,每见了面,必要扭打一番才罢休。此时额尔赫见了乌勒登,便不满地嘟囔道:“你怎么来了!”
乌勒登搓着手,哼哼道:“来看你死了没有。”
朱昭奕忙斥道:“乌勒登,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额尔赫见朱昭奕帮着自己,便不依不饶道:“我看就是他给我下的毒,现在他正盼着我损了半条命呢!”
乌勒登道:“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这回懒得跟你计较!”
“额尔赫!你也不许胡说!”
朱昭奕见状,只觉得愈发心烦,哈丹巴特尔则不然,竟在一旁抱着双臂看得津津有味。朱昭奕已知乌勒登不能在额尔赫的屋里再待下去,便吩咐厨房赏了他几味点心,令他回了房。左不过已然完成了任务,乌勒登也不愿多待,得了令便立
即扭头跑开了。
朱昭奕屏退左右,见四周除了自己与哈丹巴特尔、额尔赫三人,已无他人在场,方才指着哈丹巴特尔向额尔赫问道:“额尔赫,我方才似乎听你说……这个人求你别告诉我,他来过建州贡市,是不是?”
而另一边,苏檀正在街上闲逛时,便接到了朱昭奕派人来传的话,向她道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令她至那家名为“喜乐楼”的酒楼里查探一二。苏檀叫了些小菜,坐了有好一会儿,眼神转了几圈,竟觉事情不妙,便立即回天水楼去寻了赵安。
赵安显然尚未知晓今日发生的一切,正翻着账目,见苏檀来了,便含笑道:“阿檀回来了?”
苏檀连忙挨到赵安身侧,在他耳畔低语:“先生,今日国本叫人给我传话,让我去盯着对面那家喜乐楼,我便进去了,顺带瞧了瞧他们的陈设与菜品,觉着里头有些蹊跷。”
赵安掩了账本,疑惑道:“启昀?他让你盯一个酒楼做什么?”
苏檀道:“此时我待会再说与您听,可我在喜乐楼所发现的事情……着实奇怪。”
“蹊跷?”赵安皱眉,“咱们还未来到京城时,这喜乐楼已经在此地开了许久,能有何蹊跷,今日才发觉?”
诚然,天水楼开张时,赵安才迁至京城不久,那家喜乐楼却已是十余年的老店了。那时喜乐楼的掌柜还特地来了天水楼向赵安道贺,二人虽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倒也一直和和气气,从未有什么不妥之处。今日听得苏檀一语,赵安顿时不解。
苏檀细细数道:“咱们天水楼的菜品里有一道枣泥荷花酥,喜乐楼竟也做了一品枣泥桃花酥;咱们把生鲈鱼切成极薄的细片,谓之斫鲙,他们把猪肉羊肉也切作薄薄一层,称作斫片;咱们有酥油鲍螺,他们也做了个螺样的点心出来;咱们有炉焙鸡,他们用同样的法子做了鸭子……”又道,“这些皆是他们近日添的新菜式,且是咱们来了以后才添的。”
赵安当即蹙眉:“竟有此事?”
苏檀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店里正吃饭的两名客人也在谈论这对面的喜乐楼,便与赵安一起竖着耳朵细细听起来。
其中一名瘦子边吃着菜边道:“对面喜乐楼出了这样的事,明明店里的人全都带去衙门了,竟还能放出来,真是奇了。”
另一名胖子嘴里正鼓鼓囊囊地嚼着:“那位掌柜素日里就是个老实做生意的,他们的厨子手艺也好。最近喜乐楼又新添了许多菜肴点心,什么花酥肉片儿的,他们被放出来,到头来不也是咱们的口福?”
那瘦子道:“不止这些,还有些北边儿的野味呐,牛肉羊肉不说,还有鹿肉獾肉兔子肉,这野味的价也比别家便宜。这些东西咱们从前见得少,如今当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对了先生,喜乐楼里还挂了一张弓。”苏檀一听那人提及北方,猛然想起了什么,忙附在赵安耳边补充道,“北方鞑子的弓。”
赵安心底一惊,顿感不妙。
“我听人说了,那日被抓去问话的那位掌柜只是明面儿上的,这背后真正的东家,另有其人呐!那个人有本事,分毫不花就能从北方运了野味来。”那胖子神秘兮兮地道,“而且那位人神中了毒,就是这位大掌柜指使店小二做的!”
瘦子震惊不已:“是谁人这么大胆,连不死的人神都敢害?”
胖子道:“你兄弟我收到了些消息,说这位大掌柜其实是……”
瘦子急急催他:“是何人?老兄你快说。”
那胖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烧鹅,嚼碎咽了,方揭开谜底:“就是前朝那位鞑子国本,哈丹巴特尔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