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2 / 2)
沈必走后没几天,秦虚怀回国了,并且在一家非常出名的医院任职。
他没给我打电话,让我妈妈转告我,说是给我和林杪带了礼物,让我自己去拿一下。
他这是生气了。
我结婚的事他知道,但却不是我亲口跟他说的,而是我大伯偶然提起的。我结婚了,他几乎是所有该知道的人中最晚知道的。所以他跟我怄着气,回国时没告诉我让我接机,回来之后也一个电话没打,一条消息没发。
我其实是有些害怕,我总觉得,秦虚怀明察秋毫,我结的婚是形式婚姻,好像瞒不过他。我又觉得他这样生气好可爱,但是见到他就莫名有点儿心虚。于是,我差遣林杪在午休的时候去医院找他,顺便也把我的礼物捎回来。
没想到,林杪却因此负伤,让我十分愧疚。
***
事情起源于三天前,秦虚怀和他的同事杨医生宁医生值班,接收了一个情况十分危急的病人。
这个病人送过来时已经没有了心跳。秦虚怀和别的医护人员连续不间断地做了二十多分钟的心肺复苏,终于把人从死亡边缘暂时拉回来。
然而当秦虚怀他们刚刚送了一口气,看到病人的心脏检查报告时,一颗心又再度悬起。
这个病人正值而立之年,而且是家中的独子。他的家庭情况不太好,父亲有慢性病,不能从事重体力活儿,母亲在田间地头能做的也有限,生活过得比较艰苦。他算是家中的顶梁柱,所以孤身一人来到异乡打工。他六岁时被查出心脏问题,家里就曾经为他砸锅卖铁做过一次心脏手术,三年前因为身体不舒服才想起去医院复查,意外发现心脏主动脉关闭不全。
为了生活,他没有选择立刻手术,就这么一直拖着。
世界上真的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两周之前,一次小小的腹泻,细菌通过血管感染心脏,引发感染性心内膜炎。本身关闭不全的主动脉瓣严重反流,造成急性心衰。
秦虚怀去和他的家人沟通:“正常人的左心室舒张末直径是五十多,他都到七十多了,已经非常严重。他以前一直跟你们说没事没事,这肯定存在不实。”
病人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也不是很能听懂,倒是他舅舅一直插话,只是语气不太好。
“早叫他治他不听,现在好了吧!你也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什么左心室右心房的,就说怎么治,要多少钱吧。”
秦虚怀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道:“现在生命体征暂时恢复了,心脏感染程度也有所缓解,但必须马上进行心脏主动脉换瓣手术。具体费用还不好说,但绝对不低。”
“要是不做手术会怎样?”那舅舅咧着一口黄牙问道。
这样草菅人命的语气让秦虚怀的火有些蹿起来了。
“不做?他现在什么样儿你们也看到了,不做基本上就不行了。做了还有一线希望。”
“基本上不行呗,那不基本呢?”舅舅甚至从兜里掏出来一盒劣质烟,烟盒在桌边磕了磕,抖出一根,想给自己点上。
秦虚怀眉心的痕皱得越来越深,一张本来艳如桃李的脸此刻冷若冰霜,大声喝止了他:“把烟收了。医院禁烟。”
舅舅一拍桌,“吼谁呢!比比谁声大啊!”
“别吵吵了!”病人的母亲大喊一声,声音都有些变调,之后更是有些哽咽,“做。医生,我们做。”
病人的母亲头发花白,穿着好几件花色的毛衣,外面还套了一件大红的羽绒内胆。说这话时,她望向秦虚怀的眼神是卑微的,带着祈求的。
“做?你哪来的钱呐?”病人舅舅大声喊道。
“这里是医院。这个问题你们可以到外面慢慢讨论。”秦虚怀放下这句话,起身走了。
他很忙。
心脏外科重症监护病区,靠左那块有十二张病床,靠右那边有十五张,躺着的都是最危重的病人。
秦虚怀到处赶场似的奔波于病床、器械间,与死神赛跑。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休息机会,他就倚在电梯口旁边的墙上闭着眼放空。
秦虚怀还记得他国外的导师为了挽留他所说的那些话:“秦,你回去之后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设备、那么好的科研环境,你要一直面对数不清的病人,甚至还有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
讲故事的套路总是,病人命悬一线,医生全力抢救,手术大获成功,病人痊愈后往往还对医生感恩戴德,皆大欢喜。然而,风险大的手术总会有失败。面对失败,人们似乎习惯了避而不谈,因为失败背后似乎总夹杂着医患双方的矛盾、纠纷,甚至是冲突。
很多医生也因此不再愿意选择重症医学。而秦虚怀选择留下。
选择留下的,都是没有忘记最初选择这个职业时内心的想法的人。
治病救人,悬壶济世。
“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 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
眯了十分钟,秦虚怀捏捏眉心,再次走向另一张病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