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柳太医惦记药,径直往内院去查看。
且看堂前跪着的人,自觉地向两边靠拢。原来羁押的江湖人分为两拨,一拨是外来的,名字一一对得上,其余的是本地的,十几人均来自紫气帮,在药草前起争执的正是这两股人。
刘县令先分别审讯了他们,两边都咬死说对方是来偷草的,自己是来抓贼的。
“下官觉得,应当统统关起来!”刘县令恨得声音都搞了八度。
当着钦差大人的面出了这种事情,显得他办事不力不说,还在审讯的时候互相攀咬,明显是不把他这个地方官放在眼里!
几个衙役会意,正欲动手,有人喊着冤枉,有人叫着狗官,冯辰枢往案前一坐,松萝和黄申在他两侧站着,底下无论是疑犯还是衙役都歇了动静。
地上紫气帮的人抬起头来,朝冯辰枢叫“帮主”,刘县令一吹胡子,他们不甘心地噤了声。
冯辰枢年纪不大,但一开口就是冷冷地,再加之身居高位,总是自带一种威压。
一双狭长的眼,往刘县令那边一横,刘县令刚挺直的背又缩下去。
“既然人都抓回来了,就必须把案子断清楚。”他缓缓地开口,看有几个穿弟子服的人,用扇子一指:“你们人少,你先说。”
对方一脸痛心:“回禀大人,我乃鑫泉,是子辛门的子弟,路过菽城。今日我们三师兄弟晨起练功,偶见紫气帮的人鬼鬼祟祟往衙门里去。我道天还未亮,不知他们是何急事,就跟上前去。没想到……他们竟酝酿偷偷把药草运出去!”
冯辰枢指指地上的人:“他们俩是你师兄弟?”
“不,这两位是仗义的侠客。”鑫泉道:“我是自己跟上来的,两位师兄并不在场。”
冯辰枢转向另一拨人,地上乌泱泱十来个紫气帮众,他问道:“可有异议吗?”
这些人就等着他问这一句,从地上爬起来,七嘴八舌道:“他说谎!”“有异议!”“明明是他先来的……”
他敲敲桌子:“一个人说就可以了。”
紫气帮众面面相觑,推了个年长一些的出来。
长者道:“大人好,我叫朱本虎,是紫气帮长老。”随后便望着冯辰枢。
厅内一阵静默,冯辰枢奇道:“叫你说说事,下文呢。”
这位才慢吞吞地开口:“我们紫气帮众,本来分头行动,今早天未亮便看到这几位小兄弟在衙门后墙,使轻功进了院子。我知道衙门有黄老板贡的药材,那可是我们城的希望,我忙把周围弟兄集结一番,看看他们做什么。”
“待我们爬墙进去,他们正准备离开,药材散了遍地。被我们的一个小弟兄喝住,起了争执,随后就一道被抓过来了。”
说完这几句,朱本虎又没声了。
“你胡说!”鑫泉逮着机会说了一嘴,朱本虎也没开腔,干瞪着他。
果然如刘县令所说,两拨人互不松口。
他用扇子敲敲脑袋:“子辛门那边说自己是晨起练功,那紫气帮这边,那么早在街上游荡是做什么?”
朱本虎严肃道:“我们来城里找帮主。”
在场的武林人士齐声哄笑起来。
“你们帮主不在你们山上在城里?”
“奇了怪了,莫不是因为你们太差劲,被帮主抛弃了吧。”
就连衙役也有偷偷捂嘴儿的。
冯辰枢平白问一句:“那你们帮主可找着了?”
这次是紫气帮的几个人同时开口。
“找着了。”
“没找着。”
被捕的江湖人中,一个瘦弱公子伏在地上喊:“大人,紫气帮众一个问题两个回答,他们的话并不可信,望大人明察。”
刘县令凑了上来:“早先下官问过帮主的名字及特征,已派人抓来了。”
冯辰枢以扇子掩口,小声问:“他们犯事,帮主不在,怎地还把帮主抓来?”
刘县令振振有词:“帮主对帮众,疏于管教,理应一同治罪。”
冯辰枢拍手:“说得好,请把子辛门的掌门也给抓来。”
他只觉得这么多人闹事已经够滑稽的了,不想再见什么紫气帮帮主。
刘县令再傻也知道王爷不满意了,后退一步,冯辰枢摆摆手,直接叫衙役把紫气帮帮主提上来。
两个兵押着纪宁走了上来,他背上还背着个小包袱,望了望堂前的几张熟面孔,“咦”了一声。
是说书先生也好,是阶下囚也好,纪宁都没有透露过落魄。正如此时他一整衣裳,嬉笑地往堂前跪:“拜见大人。”
冯辰枢本来是看热闹不偏帮的心情在审案子,在看到纪宁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心里的天平好像往紫气帮偏了些,看朱本虎也没那么丑了。
他高兴地咳嗽一声:“纪……这位少侠请起,你就是紫气帮帮主吗?”
纪宁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声音不卑不亢:“草民纪宁,曾是紫气帮帮主。”
几个武林人讷讷着,他们也没想到紫气帮帮主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
朱本虎带着几个人一起喊:“帮主!”
其余的帮众显得不太热情,只摇头。
冯辰枢从座椅上站起来,急切地说:“他们说的可是实话?又是怎么抓的你?”
纪宁勾着嘴角:“我也想问朱长老,这么几个月了,怎么帮主还是我。”
一个年轻一点的帮众道:“大人!纪帮主这早抛弃了我们,我们帮主另有其人,就是您身后的松萝公子!”
冯辰枢侧目,松萝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松萝与紫气帮的那一夜往事冯辰枢是知道的,看来这紫气帮不仅在江湖上不吃香,自家内部也裂成两半,有追随旧帮主纪宁的,有认新主松萝的。
只不过纪宁许久不回帮,早就做了甩手掌柜,松萝是事出有因,帮主之位并非自愿,这一新一旧两个帮主,都没有庇佑他们的心。
可是有一点确实可以确定。
“这么说,你们还真是出来找帮主的。”
紫气帮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异议,一齐应了是。
柳太医和几个衙役查验过现场后赶来。
冯辰枢等他开口,这时候来,必定有新的线索。
果然听柳太医道:“后院药材摊得遍地都是,方才好几个小伙子协助我,才粗略归整了,药材没有丢,总数大致对得上。”
刘县令喜上眉梢:“既然没丢,此事便是一场乌龙了。”
黄申皱着眉头:“什么乌龙,分明另有蹊跷。”
台下江湖客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就数那鑫泉叫得最有感情:“想必我们与紫气帮互相错认,才闹成这样的。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其余人也道大人明察秋毫。
如果说冯辰枢最开始只是嫌弃刘县令软懦,现在则更恨他蠢笨,此案绝非乌龙可以解释。
他一个眼神过去,刘县令既慌张,又不解。
纪宁看着黄申那个欲语还休的表情,此人也太不干脆了点,于是帮他开了口:“大人,想必在座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我却没明白。”
冯辰枢转回来已是满眼笑意,温声说:“纪公子请讲。”
纪宁眯着眼睛,仿佛真有什么不懂似的:“既然是一场乌龙,那自然没有任何人打药草的主意了。”
鑫泉赞同道:“正是。”
“可见黄老板的药草,在官府、诸位大侠、紫气帮的共同关怀下,必然是菽城内最最安全的东西。”
鑫泉仍道:“正是。”
“那么,即便起冲突,也没有人想打药草的主意,对不对?”
冯辰枢接着他的话头道:“可这些分门别类整理好的药草散落在地上,分明是被人动过了。这是为什么呢?”
地上的瘦弱公子紧张地答:“也许是两批人马起冲突时,不慎碰乱的。”
纪宁细一端详,说话的这位,不是鱼尾扇是谁。
他拱手:“大人,动药草的人,打的确实不是药草的主意,药草被人翻动过,却没有带走,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也说明,此人不是盗窃,是在寻物。他觉得自己寻找的东西可能藏匿在此处,也许是一些和药草相似的事物。”
“哦?”
“我也是道听途说,江湖上的事,得由江湖人说。”他似有意若无意地往鑫泉那边靠了靠,鑫泉摸不透他的意图,戒备地远了两步。
“说不定,只是有人来找找菖蒲什么的,找不着就罢手了。”
纪宁脸上大大的笑容绝非出自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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