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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相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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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卓铭盯着朱旻的眼睛,抬起嘴角笑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舱门封死,肖卓铭开始在旁边的电脑上输入指令。季垚平静地躺在光下,他的皮肤呈现瓷器的光泽,表情很温柔,这种温柔并不多见,他在很多人面前始终刻板严肃,像一尊青铜的雕像。朱旻知道这温柔从何而来,来自普希金的情诗,来自梦中的婚礼,来自时间的缝隙。

李重岩放下手机,他站在会场的门外,面对着窗外崔嵬的高山。刚才他接到北京总局转拨过来的电话,说是“回溯”计划出了事情,需要总部的一些支援。

他当时只听到手机里传来混乱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叫喊,甚至还有爆炸一般的呼啸声。李重岩平静地等待着,他捻着盆栽的叶片,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似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或者觉得这些不值得惊奇,他永远是那么沉着、内敛、胸有成竹,即使胸中有万丈沟壑,也不曾与人诉说。

季垚最后的一声叹息就像羽毛一般落地,李重岩知道话筒就在季垚嘴边,那声音竟是如此清晰而朗照。他听到了那声叹息的内容,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晕染着浓得化不开的芬芳和馥郁。

“符衷。”

李重岩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就像他无法理解符阳夏一样,他也无法理解季垚这一声叹息中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情感。他只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悠悠的,从心上碾过了。

接线员告诉他指挥官现在不方便通话,就断开了联系。李重岩抬头看了看天空,他看到模糊的飞鸟的影子,扑棱着翅膀,从这座楼顶飞到另一座楼顶。他戴好围巾,走下台阶。

春天已经来了,天还是很冷,毕竟从赤道到玉门关,是很长的一段距离。散会之后楼前的走廊里行人三两,nasa的高级官员正在与基地负责人交流,李重岩没有过去,他有点头晕。

扶着额头走出大门,冷风从他颊畔拂过,雪化了,广场上湿漉漉的,清雪车正在工作。李重岩咳嗽起来,胸腔和腹部一阵酸痛,助理过来扶他,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

外面有人走到窗旁,礼貌地敲了敲玻璃,李重岩降下车窗后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胸前别着nasa和北京时间局两块徽章。她身上穿的不是西装,而是作战服,手臂上缝着中国国旗标志。

“局长要走了吗?”女士旁边走过一个中年男人,是美国人,“本想与您多交流几句,李局长在会场上发言语惊四座,令人佩服。”

“噢,有吗?”李重岩淡淡地笑笑,伸出手与美国人握手算是见礼,“平常罢了,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我们都得接受事实。”

美国人没有说话,看见李重岩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女士身上,侧身比划了一下,说:“你们派来的留学生,确实是难得的人才,让我对人类的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岳俊祁。”穿黑色作战服的女士伸出手,简短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是个利索的人,从她的衣装和头发就能看出来。

李重岩和女士握手,他一直坐在车内,大衣裹着里面的西服,梳理得整齐得体的白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冷淡。李重岩叠着腿,目光拉长又缩短,最后点点头:“我们应该充满希望。”

最后他们告别,李重岩升上窗户,车子离开广场,在湿漉漉的地上留下几道辄痕。李重岩一直亮着手机,他翻看联系人,点开符阳夏的头像,停留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拨通。

他又开始咳嗽,头疼得厉害,前面的助理几次回头看他,眼神忧虑:“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不,就是着凉了而已,你知道,春天容易感冒。”李重岩说,他把手机放回衣兜,扣紧大衣的领口,“吃点药就好了。”

“您最近经常出入医院,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李重岩把帕子放下,瞥见一丝红色的血迹,他不动声色地叠好,搭起双手,看着外面飞速消失的街景,说:“只是做一些常规检查,毕竟经常待在实验室里,辐射太强。”

助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看后视镜,李重岩坐在窗边,还是那个一如既往的姿态,侧着头,皱纹里镶着灰色的微光,黑色的大衣让他看起来严峻又冷清。

回到郊外的常年闲置的别墅后,李重岩没有工作,他让助理帮他审阅了部分文件,然后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他想休息一会儿。进门之后电子管家自动为他弹出屏幕,开始播放新闻。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李重岩就曾在这间房中一边与朋友谈笑,一边了解天下的时局。书桌上放着几本旧日记,还有海涅的诗集,几个南宋时的青瓷碗摆在书柜旁,墙壁上挂着充满后现代风格的画作。高矮不一的相框错落摆放,多是一些合影,上面的人都穿着军装,头上斜斜戴着帽子。照片的颜色淡化了,下面写着小小的日期,墨水笔写的,有种哀愁的年代感。

“1977年6月,第一次见到符阳夏。”

“1983年1月,符阳夏和季宋临。”

“2001年12月,簪缨侯爷去世。”

“2008年10月,在西藏冈仁波齐。”

“2009年3月,和符阳夏一同前往西伯利亚埃文自治区,通古斯河畔。”

“2009年7月,贝加尔湖基地,飞行考试前夕。”

“2011年11月,回家。”

“2017年,反恐战争,和儿子最后一张合影。”

“2018年,她的葬礼。”

他脱掉大衣挂在椅子背后,然后在床上躺下。许久不曾工作的供暖系统让房间温暖起来,如柴火噼啪在燃烧。新闻仍在继续,他在这单调而有规律的声音中睡去,窗外下起了小雨。

符阳夏把笔放下,敲着笔头,一边在通电话。他看着窗外新开的花,薄薄的雾气飘过院墙上的雕塑,连语气都变得温和起来:“今天准备回国吗?那晚上就能到了。”

澳大利亚,墨尔本国际机场。符家夫人坐在前往机场的车上,她穿着白色双绉的长裤,灰绿色斜纹绸上衣外披着颜色稍深的长袖外套,头上的宽檐帽子是灰调的姜黄色的,与手腕上的镯子相得益彰。

她看看车窗外倾斜的天空,云很少,空气却很浑浊。在蛛网上方,隐隐约约能看出空天母舰的底部结构,像是另一个星球。城市里灯火通明,武装直升机在空中巡游,大街上停满警车,到处都是警戒线,游行队伍正举着牌子声势浩大地穿行在城中,牌子上写着“

war”。

夫人看着路旁飞速后退的灯柱,敲了敲手指,回电话:“城里不太平。早上刚来过一次游行,被警察打散了,现在又开始了。我想早点回国,国内比较安全。”

符阳夏没有说话,夫人又问了一句:“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空洞跟失控了一样,我活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老符,你是管这个的,你应该知道原因。”

“嗯,是出了一点问题,不过是小问题,我们可以对付。”符阳夏笑笑,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他重新捏起笔,挪到文件纸下方的签名处,“也许明天就解决了,就像符衷小时候的梦一样。”

夫人笑起来,牵动了脸上的皱纹,细瘦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说:“你还是没跟我说实话。”

符阳夏轻轻地笑出声,像是午间小叙,看起来和乐安宁。他抿抿唇,转动了两下笔,玩笑般地说起:“也许是空洞打算要把地球撞毁了,正在准备热身运动呢,我们就要完蛋了。”

说完他们都笑起来,符阳夏叹息了一声,一边笑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挑了挑眉毛,没有说什么。有很多可怕的真相,就这样在云淡风轻的玩笑中说出了口,就像怀着愉快的心情谈论悲伤的往事,所有的悲伤都烟消云散了。夫人以为他是在说笑,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符阳夏在她面前总是很有幽默感。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一样说谎,我说你该怎么办才好。”夫人笑着责怪,车子转了一个弯,通往机场内部,“今早接到消息,新西兰岛已经完全沉没了,难民都在往澳大利亚过来。前两天堪培拉火车站遭到恐怖袭击,政府为此大伤脑筋。”

“早点回家吧,国内暂时安全。我们会尽量争取和平方式解决这次空洞危机的,不能再打仗了,人类不应该落得如此地步。”

“噢,天哪,我不过是出来度个假,怎么会变成这样。儿子呢?符衷最近怎么样?你有在跟他联系吗?新闻上关于‘回溯’计划的报道都很少了。”

符阳夏的视线一直在笔尖打转,看起来神游天外,不知归处。外面传来鸟鸣,也许是黄莺,从故宫里面飞出来的,带着王朝的繁荣和兴盛。他把一切都往美好的方向讲:“他很好。”

“当然,我儿子不会出事的,毕竟他那么优秀,还有一个很优秀的教官。我记得他的教官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季季什么啊,我忘记了”

“季垚。”符阳夏告诉她,这个名字冰块般在舌尖打了一个转,然后像水一样落进肚子里。

“噢,我想起来了。我只见过他一次,确实一位出彩的年轻人,我很放心地就把儿子交给他了。”

夫人的车子停住,她走下车,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烟味,保镖围在她周围。姜黄色的帽子压在夫人的发髻上,耳朵下的珍珠摇晃着,不知道是这珍珠增添了她的美丽,还是她让这对珍珠更加熠熠生辉。

“我到机场了,等会儿就登机,今晚我就能到北京。你安心工作吧,不用管我,我知道你最近有的忙。”

符阳夏最后在文件纸上签下了名字,这是他思量了很久之后的结果:“我回家等你。很久没见了,应该看看。过段时间我又要带部队出任务,再见面要等大半年。”

“你总是这么忙碌。”夫人说,她提着白色的皮包,走进机场大厅,里面人来人往,“好吧,我们家里见。老头子。”

“家里见。”符阳夏微微地笑,他没有立刻挂断电话,他总是让夫人先挂,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夫人等了很久对面也没有断开,她走到大厅中央停下来,看看手机上仍然显示着在通话中。夫人眯起眼睛笑,皱纹也变得年轻了,她知

道符阳夏的小把戏。她掂了两下手机,按下挂断键。

爆炸突然在身边响起,紧接着传来人群的尖叫,墨尔本机场的候机大厅连环爆炸,所有的建筑瞬间在爆炸的火光和烟尘中塌陷。不远处单独停留的一架湾流g550公务机——夫人即将乘坐的私人飞机也紧接着炸裂,整架飞机刹那四分五裂,白色的钢板被炸上天空,然后重重地砸落在地上,滑进旁边的草坪里。火势一下席卷了整座机场,人们都在四处奔逃。

距离机场一公里外的一处酒店高楼中,电脑上显示着机场内部的监控录像,最后一帧画面停留在符家夫人按下挂断键的一瞬间。窗边有人面对着机场燃起的熊熊大火,平静地打电话:“任务完成,目标已死。”

说完他把电话扔进玻璃罐,一阵电流过后,电话化为分子散开了。电脑关闭后放进箱子,玻璃罐也被他卡进箱子第二层,做完这些之后他提着手提箱走出房门,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爆炸过后消防车和救护车才赶到,紧急灭火。倒塌的废墟中露出一只姜黄色的帽子,一团火烧掉了帽子的半边,火焰像北京三月红色的花儿一样在废墟上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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