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之死(2 / 2)
满厚良转身道:“时候不早,老夫就先回去了。”
谢敏道:“老爷子请便。”言罢行至床前,蹲**去,按住了夏棠的前额,“老爷子,”谢敏忽道:“谁先见到夏护卫出事?”
满厚良顿了一顿,道:“是月月。”
谢敏问道:“二小姐此时在何处?”
满厚良微感踌躇,终于道:“她太伤心,已经睡过去了。”
谢敏道声:“多谢。”
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谢敏。
烛影摇曳,帷幔低垂,夏棠静静躺着,似乎只是睡着了。
月下信誓旦旦的男女,转眼已是阴阳永隔,这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谢敏怔怔看了半晌,缓步行至床前的软榻上,屈肘枕在头下,闭目睡着了。
当此境况,谢敏竟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华厅之中,一人一尸,相伴而卧,实是说不出的诡异。
将至中夜,冰檐瓦冷,阴风阵起,门窗吱呦而开,缓缓踱进来一个女子,白衫落,青丝垂,冷冷清清。她一步步行至床前,跪**子,十指伸出抚在夏棠面上,月光如水,隐隐可见她双手几近透明,不可抑制的颤抖。
这女子似乎叹息了一声,黑发凌乱,遮住了她的容颜,她就这么静静的跪着,似乎全未看见一侧的谢敏。
华厅的白幔舒卷而落,似是低低的呜咽。
谢敏忽地睁开了眼,起身盘膝坐在软榻上,瞧见那女人的背影,磊落的双眸蕴含了无尽的包容。他坐了半晌,方道:“夜深天冷,二姑娘请回吧。”
那女子一震,却不答话,冷月清辉尽数落在了她肩上。
“他死了。”满月月仰起头,冷冷的道:“他死了。”
谢敏心中一痛,他从未见过满月月如此灰心哀伤的语气,无奈而又绝望。
谢敏走下榻来,立在她身后,淡然道:“或许他没死。”
满月月猝然摔倒在地,豁然回身,簌簌发抖,哑声问道:“什么?”
谢敏眼眸平静如水,道:“二姑娘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么?”
满月月抖得越发厉害,单薄的身子似要随风而去,她忽然很害怕,她告诉自己那不可信,可是她已经信了,信了就会有希望,夏棠真的没有死么,如果他再也醒不来,自己又当如何。
谢敏侧首,目光如晦,黯然道:“幽冥之事,终是难言。二姑娘莫要太伤心了。”
满月月不敢答话,她终于不再颤抖,爬起身来,脚步蹒跚行至门边,似乎随时便会摔倒,却终究撑住了,扶在门框上背对着谢敏,冷笑道:“原来你也骗我。”趔趄了脚步,慢慢地去了。
谢敏目中闪过沉痛之色,又看一眼床上的夏棠,躺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天蒙蒙亮时,谢敏似乎听到了鸟语啁啾,声声如在耳畔,似乎是在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的江南暮春。
谢敏唇角噙笑,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过江南了,却始终忘不了那里的温柔水乡,红豆酥饼,煎酿三宝,武夷香茶,还有那娇柔软香的女儿情态。
江南的旖旎,想想已然醉了。
谢敏跃起身子,伸个懒腰,推开了窗子,阳光洒然,立时便落进来。
阳光,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对任何人都是免费的,它是从不会分高低贵贱的,他照进厅中,照在活人身上,也照在了死人身上。
“谢公子”,窗外有人惊呼,“您怎么睡在了此处?”
谢敏抬眼,见管家带了两个丫头立在阶前,向他行礼。
谢敏笑道:“丁管家有事吗?”
丁管家面上露出疑难神色,道:“可否请谢公子借一步说话。”
谢敏回首,原来他错了,万丈阳光照不到那阴暗的角落。他静静看着,似乎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世上再没有人比管家更会察言观色了,他们上能体察主人心意,下能窥探仆役私密,甚至有人说,只要主人一个眼神,管家便知他中午要吃什么,吃多少,在哪儿吃,用什么酒。他们虽不是最聪明的,但却已然精明的过头了。
聪明和精明虽只一字之差,但其内涵却不可以道理计。
最聪明的管家,虽然精明,却绝不过火,甚至还会有几分大智若愚。
丁管家显然是一个精明的人,所以他已有几分不自在了,上前道:“谢公子见谅。”
谢敏微笑,终于抬步而出,行至阶下,问道:“丁管家有话,可以说了么?”
丁管家既喜且愧,连声道:“多谢公子。”
谢敏笑的如阳光和煦,道:“丁管家多礼了。”
无论何时,谢敏从来不会故意难为别人的,即使这人是他的仇敌。
丁管家道:“老爷请公子往正厅用饭,咱们在厢房未寻见谢公子,这才冒昧往此处来。”
谢敏道:“是你家老爷说我在此处么?”
丁管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消逝,笑道:“老爷说公子若不在厢房,便在此处偏厅。请公子梳洗了用饭。”
谢敏颔首道:“多谢管家亲来,在下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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