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2 / 2)
“随意坐。”
边时雨拿来茶壶煎水,一面拣茶叶,一面示意江倾坐下。江倾抱着双臂靠在窗边,半立半倚,背对着边时雨,显然没打算坐。
边时雨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将沏好的新茶递到他面前,“庐山云雾。”
江倾没接过茶,说道:“黄氏山庄的人最近在江陵。”
边时雨见他不接茶,自讨没趣地缩回手来,一仰头将茶水饮尽了,喃喃道:“我知道。”
江倾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只简明直白地说了三个字:“动手么?”
边时雨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仿似在怪他太鲁莽冲动,说道:“江兄何时变得这么急躁?你我明明知晓此事还有蹊跷,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江倾抿着嘴,没了声音。
“此番黄氏山庄只派了两个儿子来,一个是二少爷,是个草包;一个是三少爷,是个单纯的剑痴。这两个人没什么看头,找他们麻烦作什么?”边时雨将那面素扇托在胸前摇啊摇的,偶尔有几只飞虫撞在扇子上,而后惊慌失措地闪躲开来。
“黄氏山庄地处扬州,而十五年前那个刀匠就出自黄氏山庄,”
江倾顿了一顿,抬手捉住几只飞虫握于股掌之间。
“十五年前,山庄内讧闹得严重,自相残杀的事情也多有发生。如今那刀匠是死是活尚未可知,只有接近黄氏山庄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更多有利消息。”
说罢,他两指一摁,那几只飞虫惨然毙命。
“都是些江湖谣言罢了。”边时雨摇摇头。
江倾冷哼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多生是非。可眼下汪樛的事情一筹莫展,要寻那人名姓犹如海底捞针。此次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那个刀匠姓青,还有妻儿,和我没有关系。”边时雨斩钉截铁地说道,“江兄怕不是最近着急用银子了?无功不受禄,你就算心急火燎地打入黄氏山庄,拿不到有用的消息,我也不会给你酬劳,想必你也明白。”
“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江倾鄙夷地瞥他一眼。
边时雨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并不想继续往下思考,低声道:“江湖人事沉浮,别人的事情,我懒得管。”
“万一事关孙嘉树呢?他也算你懒得管的人么?”
“谁?!”
“是我。”孙嘉树从帘子后面绕出来,眉毛拧着,面上流露出一种颇不自然的表情。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喔。”边时雨瞥了他一眼,将扇子一收,挂在腰间。
江倾抬手将面具后系的绳子紧了紧,默然转身从窗外跳出去了,比一阵风还快。孙嘉树僵在那里,双手还捧着那几只锦盒,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你听见了?”边时雨朝他走过来。
孙嘉树垂下头来,头脑乱得像一锅浆糊。边时雨将面前人揽在怀中,用下巴轻轻摩挲他毛绒绒的脑袋,声音很轻:“你记得我说过的,没人敢动你。我向你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孙嘉树用额头抵着他颔下脖颈的一处肌肤,刚刚边时雨和江倾的一袭对话犹然在耳,他还来不及消化。不知怎么的,突然将手里那几只锦盒朝前面送出去了,正好撞在边时雨小腹上。边时雨微微颤了一下,伸手去摸,孙嘉树顺势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逃了出来,失手将锦盒摔落在地。他连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拾。
边时雨也跟着蹲下去,帮他一起把锦盒收拾起来,温言道:“这些是什么?”
孙嘉树愣了愣,说道:“烟华楼的人送来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女子。”
“噢。”
“我本来不打算收,但她执意要我收下,我……”
边时雨已经将那几个锦盒分别打开了,自顾自地说道:“山参,鹿茸,燕窝,阿胶,都是极好的东西。”顿了一顿,往孙嘉树脑门上弹了一记,又说:“送上门的宝贝,干吗不要?不要是傻瓜。”
大抵是孙嘉树没料到他会如此不谨慎,自己这么做反倒好像显得自作多情、多此一举,心中难免不甘,急急说道:“烟华楼上回是派杀手来截你,这回又派人送贵重礼品献殷勤,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怎能叫人不起疑?……汪兄向来通晓毒物入食之理,应当明白的。还是谨慎些好,我去把这些扔了。”说完,便从边时雨手中夺过锦盒。
“这些好东西是送给我的吧,你拿去作什么?”边时雨抬眼看他,匆匆起身去夺锦盒,不慎撞到茶几一角,重心不稳地要栽下去。孙嘉树急忙去扶他,边时雨忙抓住他一角衣襟,却是两个人一同跌倒在地。孙嘉树低头看着眼前人,心情复杂,蓦地抓紧他一只手腕,气息粗重:“我不想让你犯险。”
边时雨也有些急:“我自有分寸。”
孙嘉树被他呛得彻底说不上话来了,静默地注视着他,双眼黑漆漆的,仿佛深不见底的两潭古井。
边时雨被他盯得难受,一只手还任他紧紧抓着,想逃,却逃不开,只能被迫与他凌厉的目光相撞。不知为何,一种做贼心虚般的情绪从边时雨心底油然而生,好像自己做了错事,叫他无法直面此时此刻的孙嘉树。
孙嘉树强抑住内心的火焰迫使自己镇静,声音嘶哑:“你与那个人……你与修竹院……”他半天组织不好语言,最后干脆单刀直入的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小辈最近被他惯得气焰渐盛,乖张自傲,总说些以下犯上的话。
边时雨有些恼,手上一发力拍在他胸膛上,两人扭打着瞬间翻了个身对调了位置,边时雨一低头,便有大片如瀑的乌发洒下来,拂过孙嘉树的面颊和耳后,他随即抬高了音量:“你少管江湖上的事,免得惹祸上身。我才懒得帮你收拾!”
孙嘉树眼睛骤然一亮,抓着他的手腕猛地一抬,不甘示弱地又翻身将他压在下面,低声吼道:“我才不要你帮我收拾,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净做些叫人担心的事!”
孙嘉树目光如炬,都快要把边时雨烧着了。他抬手抓一把孙嘉树高高束起的马尾,将那发丝缠在指尖绕了两道又三道,忽然朝他绽出如花笑靥,目光狡黠:“反正,你会保护我的,对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