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北水南谓之阴(2 / 2)
沈般。
沈般。
仅仅是在心里默默地呼唤这个人的名字,便能让他觉得好过一些。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起来。
看来他真的栽了。
艰难地抬起手臂,顾笙摊开掌心,透过汗水看着上面清晰完整的纹路。
琴弦留下的伤口,到现在已经完全消失地不留痕迹。
怪物。
所有的血手幻境都消失不见,四周安静地连银针落地都清晰可闻。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响起,一步步朝他走来,他却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
来者走到他面前后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顾笙艰难地再次睁开双眼,大红色的衣摆映入他的眼帘。
真是狼狈不堪啊。
来者俯**子,顾笙看见了他的面孔,那是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写满了嘲讽与不屑。
懦夫。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你既不是顾君子,也不是毒君子,而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滚开。”
男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便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顾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安然地躺在塌上,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幻觉……他已经快要分不清了。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疼痛欲裂的脑袋。时辰已经不早了,莫小柯却依旧没有回来。目光扫过一旁的桌面,他的动作不禁一顿,上是罗彤给他的口信,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那里。
看来沈般的确是来过的。
至少他还不是幻觉。
至少他还不是。
太好了。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快速穿过高山流水庄的栈道与小径,如同飞燕般轻巧灵动。最后她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了下来,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后,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进来吧。”
花慕进入屋内后,解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纱,橙色的光映在她苍白如雪的面孔上,为她添了几分血色,五官也鲜活了许多。屋内的光源都源自于一盏放在中央的琉璃灯,灯罩上刻画着无数精细奇妙的花鸟异兽,灯座上镶着金丝,一看便价值不菲。
坐在灯前的女人正专心地翻着手中的书页,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脸侧,垂落至她的小腿之侧。远远地看去,如同误入凡尘的妖精。
在道方门的女人之中,花韵虽然不是样貌最出色的那一个,却一直都是人群中最受瞩目的那一个。从某些角度看她,甚至还有些钟思思当年的风采。
“没让钟文和瞧见吧?”
花慕点了点头:“庄主还在藏书阁中未曾出来,我特地避开了那里。”
“那就好。”花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让弟子们先撤下来,先前的计划全部取消。”
“庄主当真打算与道方门合作吗?”
“我瞧他的态度,应当是这样没错。”花韵撇了撇嘴:“毕竟是只要是与沈般相关的事情,他都狠不下心来。”
只要有对付顾笙的打算,便意味着要与沈般站在对立面,或是要狠狠地伤他的心。钟文和是不可能做得来这些的,所以她一开始才会特地避开他,私自做了决定。
“与针对顾笙的人做对,胜算有多少?”
“不到两成。”
听言花慕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道:“若是无其他路可走,我可以去刺杀顾公子。少爷和庄主若是责怪,全由我一人承担。”
“别傻了姑娘,即便顾笙死了便能解决这些麻烦事儿,那也轮不到你动手。”
“但是……”
“现在四大家族也要参与进来,若对顾笙动手,反而会招来更大的麻烦。毕竟在有些人眼中,他反倒可能很有用。”花韵意味深长地说道。
花慕沉默了片刻:“此人的背景,不像是道方门的普通弟子这样简单。”
“谁说不是呢。”花韵点了点头:“最大的意外,便是他了。”
“你原本打算怎么做?”
虽然花韵并未瞒着她什么,但花慕也从未主动问起她原本的打算。只要是花韵吩咐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有任何异议。
“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顾笙是应该死的。”
花韵轻声说道,语气温柔的让人不寒而栗。
九红露是能够影响人心神的药,服用后顾笙在短时间内会受她的暗示影响。若是一切顺利,他们现在应当已经与道方门的其他弟子分开,关在庄内的某处。沈般定会想办法带着他逃走,而两人落单的消息若是“不小心”传出去,那些毒君子的敌人会像嗅到腐肉香气的苍蝇一般围上来。
若是顾笙不堪连累师门和沈般,心神恍惚之下,“不小心”死在哪一次伏击之中,沈般定会痛苦不堪。
最难也是最重要的,是必须让他自己想明白:没有高山流水庄的庇护,他即便能独善其身,身边的人也一个都保不住。
“到时候为了复仇,为了揪出背后之人,他只能回来借助庄里的力量,更不可能再生出放弃自废武功的荒唐念头。”
想要沈般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顾笙就必须死。
只可惜她没能料到,九红露竟然对顾笙不起效果。如此一来,她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将沈般和顾笙两人一起强行留下。而顾笙的武功之高,再次出乎她的预计。他身上所隐藏的秘密,比她想象中要多太多。
“……若是他死了,少爷会伤心吧。”
“你把他抢回来,让他多喜欢你一点,那他就不会伤心了。”花韵撇了撇嘴:“我可做不到你那样,分明喜欢一个人,却总是半点也不敢表露,连让他知道都不敢。”
在他们这些人之中,与沈般最亲近的难分高下,与他最疏远冷淡的却一定是花慕。
可最讽刺的是,她分明是喜欢着他的。
“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吧。”花韵放过了这个不可碰触的话题,顺手敲了敲琉璃灯的灯罩:“那我给你个新的任务,去查查顾笙的过去,重点放在他的身世上。即便是孤儿,也该有个确切的来历,顾景云是一派之主,他不可能收来历不明的孩子为徒。”
花慕点了点头:“只是道方门若有意隐瞒,恐怕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给你一个大致的方向,能查多少要多少,全部汇报给我。”
她沾着桌上的茶水,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个字。
毒。
无论是鬼毒书,还是毒君子,又或是顾笙无法被毒影响的体质,都多少与这个字脱不了关系。
听言花慕犹豫了片刻,然后道:“若是与毒相关,有件事情我现在或许应该告诉你。”
“哦?”花韵眼睛一亮:“说说看。”
“顾笙失控的时候,与我和花沁有过短暂的交手,并徒手杀了我的毒蛇。”
“怎么,你心疼了?”
花慕没有接她的调侃,接着道:“我去查了那条蛇的尸体,它是被毒死的。”
“这么说顾笙也懂药理,只是一直隐藏不发?”
“应当不是。”花慕摇了摇头:“我查过他给少爷煎药剩下的药渣,他是真的对医道一窍不通,才能煎成那样。”
“就不可能是他故意伪装的,让你我放下戒备的?”
“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和让庄主模仿少爷的琴音一般艰难。”
除却面子与尊严之外,门外汉极富有创造力的失败方式,就是会让精通此道的人止步兴叹。
“那条蛇喝了他的血,五脏六腑都烂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花慕轻声说道:“但是我猜他的血中可能有毒。”
“……哦。”花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若顾笙当真就是‘毒君子’,少爷该怎么办。”
“若真的是这样,就把他抓起来关入地牢捆在床上,对外就说已经替天行道,在庄里随少爷喜欢怎么样都行。”
花慕:“……”
倒也不是……完全行不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