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水，莫大于海（2 / 2）
姚湘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那小人暂且告退。”然后便重新戴上斗笠，目光在顾笙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沈般轻声说道：“应该已经被他发现了。”
“……嗯。”
那妖邪与顾笙之间的差别不仅在于行事作风，更是在于身上南辕北辙的气质。
只是寻常人分别见了他们两个，绝不会想到一体双魂，最多是双生兄弟。
“但他应该认为你们是两个人，不会想到你身上的秘密。只要小心些，应当不会暴露，他还是会怕你。”
虽然他不知道妖邪究竟对姚湘君用了什么手段，但姚湘君应当还受制于此。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知道该选择对自己最安全的那条路，但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来见他们。
“嗯。”顾笙若有所思地用手摆弄着哨子，然后收回怀中：“我绝不会寻求他的帮助。”
他和那妖邪不同，绝不能丧失底线。
“也不必如此勉强自己，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什么都是好的。”沈般皱了皱眉，似乎并不赞同。
“……沈兄从不拘泥于界限之分，如此心性，实在是我所难及的，顾某当真佩服。”顾笙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在这人的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是非黑即白的，似乎无论是怎样的妖魔，都能被他接受。
“你这样说话太过生分，像昨夜那样叫相公就很好。”
顾笙：“……”
“嗝，什么相公？”
从两人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毛燥燥的脑袋，两人不禁吃了一惊。回过头便看到肖凌云正叼着酒壶醉眼惺忪地看着他们，浑身酒气冲得人眼睛疼。
“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沈般皱着眉头道，很不开心：“比猫还要讨厌。”
“是老夫走路没有声音，还是你那耳朵不好使，什么都听不到呢。”肖凌云找了个舒坦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坐下，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年纪轻轻便耳聋眼花了，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沈般：……！
说他是个瞎子都没所谓，但对习琴之人来说，与“聋”这个字沾上关系便要命了。
“我耳朵很好。”顿了顿，沈般还补上了一句：“下一次你在八丈远外的时候，我就能听到。”
“大话谁不会说。”肖凌云显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还说自己可以脚踢风闻阁、拳打潘益良呢。”
益良是潘裘潘盟主的字。
“那我们都可以试试，看谁可以做到。”
顾笙：“……沈兄不必认真，肖前辈只是在开玩笑呢。”
肖凌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笙接下来的一番话怼回了肚子里去：“肖前辈武功盖世，可与潘盟主风城主相提并论，实属世外高人。只是风路城距离闵家郡要坐几个时辰的海船，其间并无海岛停泊。可惜前辈武功再高，也不能平白从一端飞到另一头去。”
肖凌云：“……”
这黑心的小子竟然敢威胁他，真是大大的坏。
“前辈似是与风城主有旧，想必不是第一次来风路城了。”顾笙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却听得肖凌云有些不自在：“顾某孤陋寡闻，在此之前还未曾乘船出海，坐在船舱之内总是有些眩晕不适，这才出来到甲板上走走。沈兄与前辈倒是如履平地一般，实在让人羡慕。”
海路颠簸，肖凌云却没有半点不适之相。要么是他已经习惯坐船，要么便是他和沈般一样，武功远高于一般的江
湖人。
“好啊，好一个顾君子。”肖凌云大笑两声道：“老夫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让你起了疑心？”
“前辈连半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又哪里有破绽之说，切莫取笑晚辈了。”
“嗯，老夫堂堂三华派长老，江湖人称赌中圣手，又怎会畏畏缩缩的行事，未免有失身份。”
所以三华派究竟是什么门派？
“前辈若是好赌，可愿与晚辈赌上一局。若是晚辈输了，便任由前辈处置。可若晚辈侥幸胜了，前辈便要告知特地接近我道方门的目的。”
“好说好说。”肖凌云笑着点头道：“老夫就赌，无论赌注是什么，老夫都一定会输。”
顾笙和沈般：……？？？
“你这样下注不对。”沈般摇了摇头：“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赢不了也输不了的。”
“老夫当年被称为赌中圣手，便是因为逢赌必输，连输千次。”肖凌云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露追忆：“那时我有一个朋友，每每下注的时候都和我反着来。后来他便成了土财主，而老夫则落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顾笙：“……”
沈般：“这样算的话，你那朋友才应该被叫做赌中圣手，你只是个输个底儿掉的烂赌鬼。”
“那你可就不懂了，赌桌上输赢参半才是常态，从无败绩不易，千次皆输却也是世间难寻。任何事情只要是天下第一，那便可以成圣了。”肖凌云捋着乱糟糟的花白胡子、洋洋得意道：“百战百胜又如何，和百战百输有什么区别。少年人，切莫把输赢看得太重喽。”
沈般微微一愣。
他虽然并未执着于过胜负之争，但对于任何事务总是会去求一个确实的结果的。像这样模凌两可的答案，却还是第一次见识。
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哪里有输了还能被算作赢的时候。
“我等江湖经验尚浅，让前辈见笑了。”顾笙开口道：“既然肖前辈不愿透露来意，晚辈也不便再勉强。”
肖凌云这样坦然，即便非友，也不会是来刺探情报的敌人。相比起来，倒还是那姚湘君的来意更值得怀疑。
想到那妖邪和他的联系，顾笙心里不禁微微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来。
“老夫教了你这些东西，却连一钱银子都没收，亏了亏了。”肖凌云摇了摇头：“只是输赢虽不重要，但你这小辈可要分得清是非，知道什么是对错才行。”
顾笙脸上的礼貌性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前辈请放心。”
他绝不会堕入魔道，绝不。
他绝不会成为“毒君子”。
“哼。”
仿佛从耳际刮过的海风里飘来一丝冷笑，如毒蛇的信子爬上他的后颈。顾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猛然回头，身后却只有一片片青灰色的碎浪，那笑声已然而去。
“怎么了？”
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顾笙回过神来，对上沈般疑惑担忧的眼神。
“没什么。”顾笙勉强笑了笑：“没什么的。”
身后有肖凌云静静地看着两人，脸色高深莫测，就如这变幻万千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