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额,只是这情况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不管什么情况,紫衣少年还是先客气地对着马车作了一揖,行了个完整礼节。
“小生乃是将军府林北辰之子――林慕遥。敢问车上所坐何人?”
一胖一瘦着实惊了一惊,这人竟然是将军府的二公子,了不得呀了不得,他的父亲可是掌握三十万北境兵权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啊!
“大胆!”一声轻脆稚气的童声传来,林慕遥的目光立刻被白帘里的声音吸引。又听道:“不过区区将军之子竟然敢如此无礼,你可知我师父可是――”小童的声音突然间生生地噎住,也不再说话了。
是谁?
这最关键的时候突然不说话可把林慕遥气着了,心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反而把求知欲勾引得愈来愈重。
区区将军之子?有意思,他听这口气,里面这位的身份怕是高于将军府的,想来也是,毕竟是西梁右相,身边的人也必定是贵不可言的。
然而林慕遥又有点郁闷,怎的还有一个小孩?该不会马车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吧……这可把林慕遥郁闷坏了。不过这小童天真,他既说是公子,极有可能就是一位公子。什么样的世家公子得右相青眼相加把心爱地马车都贡献出去了,这不是更令人好奇吗?于是林慕遥仍然心有不甘,复向前走近了几步,又道:“小生本想一睹佳人倾国之姿,却不想唐突了佳人,真是罪过罪过。小生在此赔礼了。无论阁下是谁,请赏光给小生,与小生共饮一杯,聊表歉意。”
“师父说不用,烦请小公子尽快离开。”?人没出来,却听童声委屈巴巴的,语气倒是平和了许多,只是声调里的一点委屈着实惹人怜爱。林慕遥猜想是小童刚刚人前失言,定是被马车中所谓的师父给批评了。
“小生我是讲道理的人,此次唐突公子是小生的错。可是小生都在这里行礼谢罪了可阁下却不回礼。这是何道理?”
见车里的人毫不在意佳人这个词,压根不上他的当,林慕遥为示礼貌圆滑地立刻改了称呼。
一蓝衣小童半天才委委屈屈一摇一摆地走出马车,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抬起头看着他。稚气的脸却摆出成人负手而立老练的姿态,可爱至极。林慕遥笑开了明亮又邪魅的墨色星眸。
这到底是从哪来的小肉团子呢?
只听脆生生的童声又道,“师父说,礼在心意不在行动,小公子您有行动却无心,而我师父是有心并无行动。两者的差别肉眼可见,小公子何须强求一礼?”
这话一字一句背的不错,小娃娃记性还是很好的。林慕遥一看看穿这话铁定是马车上人所教,字字句句,条分缕析,有理有据。
此人,非同一般啊。
“我西梁乃礼仪之邦,今我情急拦车是为不礼,有心赔礼却不得。实为阁下无礼,但因小生过错在先所以愧疚益甚,恐是要日夜难眠。”
耍嘴皮子的事,建康城他称第一,谁敢称第二?就是人称“慧极无双”的太子殿下在此,他也敢辨一二!
蓝衣小童听到他竟这般无赖,还敢口口声声说他师父无礼气急得他小脸通红,一脚跺着精致的小长靴,肉乎乎的手指一.颤.一.颤地指着林慕遥想说什么却又噎在口中只剩了一个字:
“你……”
敢情他家师父只教了他这一句,林慕遥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般手足无措的窘态是在可爱。他一直觉得将军府太过死板,兄长远在北漠镇守边境,而父亲整日操练新兵不然就处理军务,家里枯燥无聊,正好缺了一个这样子调皮捣蛋还容易被欺负的孩子,如果日后有这个小鬼头日日在身边,将军府细水长流的日子便不会那般无聊了。
当下就在心里谋算着怎么将这小童拐回家。想着将军府好吃好喝的必也不会委屈了这小肉团子。
他狐狸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眼中明灭可见,纵然他脸上笑意连连,但眼神直直地盯着蓝衣小童,这神色看起来还是颇为不怀好意。
蓝衣小童顿时就心慌起来。刚刚才惹了师父生气,心里本就委屈,这时又被这流氓地痞给压过了气势。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小嘴干瘪瘪,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气的不再说话了。
气氛一时僵持着。
木制马车中人静穆端坐,衣饰整齐庄重,一头青丝高高束起戴以白玉冠,双目微阖,面色恬静安然,遗世寂寥地独坐在纯白的锦绣坐垫上。素色白衣纤尘不染,似乎是画中仙人遗落在滚滚尘世间。令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便是亵渎,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惊扰到他从而离尘世而去。这样独特的人,这样奇异的气质,看一眼,总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那并不是非常出众的五官在这样的气质下也变得出尘绝世起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勾起的唇角意外的俏,意外的清,意外的让人惊艳。
他是在笑车外的人呢。
将军府林老将军林北辰是数世难得一遇的将才,府中两位公子皆幼年入军,亦是不可多得的未来的国之栋梁。从前只是听闻大公子温文尔雅,军功卓著,二公子性情疏荡,古灵精怪。不曾想到,这建康城内若论脸皮厚,这位将军府的小公子倒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车外战情胶着,一大一小,一紫衣猎猎一蓝衣翩翩。各是气质凛然,毫不让步。
街面上买东西的不吆喝了,行路的不走了,买东西的不动了,满是看热闹的人,都不言不语,一时整条街都静默无声,等候情势发展。
日渐西斜,温柔的橘色夕阳透过狭窄的车窗透了进来,让他鲜明的轮廓忽然变得柔和了,连余晖都留恋在他脸边似乎不舍离去。
蓦地,他睁开明明入水的涟涟水眸,墨色的瞳仁里表面看起来水波潋滟清澈见底看似满是温润柔和,可细细深入探进去,却是深不可测的幽幽险峻的悬崖绝壁,难以琢磨。这样的人心思深沉,若心怀天下则为一代明相贤臣,若心怀鬼胎便是苍生之祸、殃民之害。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了呢……”
他低头颔首,喃喃细语,声音如幽谷间溪流清澈婉约,明明温和清淡,却有丝丝的冷、缕缕的冽。
终于,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掀开素白的车帘,似是女子双手的细腻、洁白无瑕,却又不似女子,因为这双手更胜女子之手,更加纤长骨感,指节也更加凛冽分明。这手,和人一样,看似温和无害,却是生杀予夺,杀气四溢。
林慕遥紧紧盯住车上的人走出来,不错过任何细节。他是极聪明的人,往日凭借一只手他可得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嗜好情趣,可是眼前这双手依旧让他迟疑了一下,一瞬间竟无从判断。这只手看似如女子的一般纤弱,可他见过无数人的手,尤其是女子,可没有一个是他这样的,纤细之中蕴含着傲骨和凛冽的杀气。
众人看着他缓步而出,明明是极为普通的清秀容颜,却有着说不出的悠然自得,风韵俊俏。明明是嬴弱之躯却也能清傲得挺拔玉立,风采卓然。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只存在于仙境吗!于是,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回神的片刻之后又不由地感叹万分。
只见他饰白玉之冠,青丝如墨,身披雪色锦绣琉璃缎,脚踏蜀绣流缨靴,面色从容不迫、淡定安然。
他抬头,
只一眼,便有倾尽天下之风姿,
只一眼,便有颠倒荣华之气度。
那一刻,林慕遥脑子空了,心头只有一句诗文反复涌现。
陌上公子人如玉,不与清风竞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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