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蛋（6）（2 / 2）

吕西安的视线落在了虎鲸身上。

三个月了，虎鲸与他一句话都不说。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换一个副厨，对自己的指令完全不给以口头回应，他要多么大动肝火了。吕西安觉得很神奇，原本以为无法实现的事情，就那么顺其自然的过来了。不但一点不影响工作，莫如说反倒相当顺利，只有在头几次的时候，他还颇为慎重且仔细的诉说自己的要求，但很快他发现那根本没有必要，虎鲸的协同作业如同行云流水，甚至有的时候他根本还没开口，早早就处理好了，而且是完全按照他所想要的那样。

难不成他有读心术什么的？再看看那黝黑多褶的光脑袋，瘦骨嶙峋的细长手指，莫不是升级了伪装套装的ＥＴ，混淆在人群中继续进行奇妙的第三类接触之旅。

这当然不可能。后厨里有林杰能和虎鲸沟通，慢慢地吕西安也摸索出来了，虎鲸的眼神、目光、微表情带着相当明确的意义，兴致好了，还会用上手势。渐渐地能读懂一些了，单一的沟通变成了双向的，吕西安的心思就安定了下来。

但是，言语的缺失似乎为他们之间创造了一种氛围，不，是真空。正是这种真空状态把虎鲸隔离了起来，除了从楚凌飞嘴里得知他是京都人士，他在哪里学的厨，师从哪位大师，做菜的风格……滴水不漏，无从得知。消失了的还有“他”的味道，那个只在初次来紫竹林试菜的时候品尝到了，留下了相当难以磨灭的印象却又难以捕捉，随着时间推移更加对搞清他的身份没了什么助益。

吕西安只好把心思放在员工餐上，格外留意副厨当值做的饭菜，只是每一次都是一个新的味道，虎鲸故意掩盖痕迹一般的模仿各位名厨，不带重样，惟妙惟肖。怪不得日常出菜，他能做出“我”的味道。

过了最初单纯的好奇，吕西安对这位副厨多了几分敬畏，态度也变得越来越谨慎，似乎过于冒失，会丧失唯一找到真相的机会。在不多的线索中，天天揣摩他的厨艺，猜测他的身份，却没能得到答案，甚至连一个明确的大方向都没有找到。

等了这么久，必须要过过招，否则永远打不开局面。

今天便是破冰的机会。

这么想着，吕西安清清嗓子，道：“我早就……想这么……这么单独跟你谈谈了。”

吕西安在日本拥有一家餐厅，所以会说些日语，只是听起来发音怪怪的。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这句话似乎有让周围陷入更深的沉默的效用。

他就怕有人听见这蹩脚的日语，被逼至此，他真的很想和虎鲸正常沟通。

就在气氛尴尬，吕西安不知所措的时候，虎鲸开口了。

“许久不听的家乡话竟然是一个美国佬嘴里说出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吕西安愣了半晌，才道：“啊？您会说英语啊？”

虎鲸抬头道：“我从没说过我不会说。”

吕西安嘴角抽抽，心道：您压根就不说话，我还头疼怎么交流呢？绞尽脑汁想来想去，觉得也许我用那抬不上席面的日语能跟您沟通。

他长吁了口气，道：“这下能用英语沟通，我算是解脱了。”

虎鲸点点头：“你的日语确实很难听，我才算解脱了！”

虎鲸的语调很难听懂，吕西安无从判断是在讽刺还是在打趣，也许两者兼有。

“说吧，要谈什么？”虎鲸问。

如果直接能问出结果，老爷子也不会故意隐藏实力了。这一问若是不合他心意，恐怕会甩甩手立马走人也说不定。

“是关于菜单的变化。”吕西安很谨慎地回答。

虎鲸只是轻点一下头，没有问什么，也没有发表意见。

吕西安觉得自己的判断基本正确，尽管探查别的方面很困难，一旦碰到专业上的事情，老爷子相当敬业，以这个作突破口，不失为一个万全的对策。

他继续道：“紫竹林的精选菜单和季节性菜单我想保留，前者一年一换，后者一季度一换，这样的节奏很不错。至于主厨菜单，我想取消。”

“哦？”虎鲸略略露出吃惊的神情，“不用彰显你的特色？”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吕西安很无奈，本以为老爷子不苟言笑，冷淡异常，结果发现他的性情还真让人难以捉摸。

在第一次试菜的时候，吕西安就发现了，前任主厨是个非常注重彰显自己风格的人。紫竹林已经有了自己的特色，精选菜单上的每一道菜都是经得起千锤百炼，挪走或者添加任何一道菜都是难以抉择的事，而季节性菜单是非常针对时令的当地特色菜。在它们中间硬生生的插入主厨菜单，破坏了原本的平衡，不但让客人们迷惑，陷入选择困难，还让两种味道分庭抗礼，甚至颇有一副抢风头的架势。初次拿到菜单的时候，他便对这个深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