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四（2 / 2）

病好之后，也像没好，整个人似垮了一般，依旧成日犯懒，只愿好生将养着。花钱也不如昔日精打细算，大手大脚的习气一染上，再戒就难了。

一直浑浑噩噩地过完了第三个年头，几年积蓄竟悄然见底了，红玉才大梦初醒般，精打细算地重新攒起钱。她本就是风尘女子，没些财货傍身，打通上下，嫁了也要白白地受人冷脸。她可不想再过楼中的鬼日子。

楼中换了新面孔，红玉竟成最老的老人，有意无意间，总有人和她提起此事，尤其是宛云。但到底攒钱为先，攒够钱，她便能离开。江南富豪甚多，但凡随便傍上个金主，来钱便快得很。只身边尽纸醉金迷之气，一有不慎，钱去得也如流水般，她之前一年混沌度日，就是如此。

转眼又赖过一个两年，脸皮厚惯了，继续赖着，横竖也是赖着，又开始摇摆不定。今日受了委屈想嫁；过几日事过境迁，心放平了，又不那么想嫁。反反复复，到底没有认真盘算。遇上阿满之后，全然耽搁下。

年少时，她总笑那些传闻中一直死磕着不撒手的姑娘，以为她们一朝利欲熏心，鼠目寸光，反葬送后半生富贵。绝想不到昔日她笑话的，便是今日她实实在在的处境。在别人眼中，她大约不只是心比天高，还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胖子。

后悔是肯定的。但若重来一遍，指不定还会更差。三个骰子抛下，加起来才五点，自然不满意。但若生来便是倒霉的命却不自知，五点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仍旧不知足，非要重抛个三点才肯罢休，才是没趣。红玉心想，还是知足，再差总是在了，还是仔细过好今后日子，莫在同一个坑里跌上两次。

与阿满的事终不会长久，还是趁早了断的好。如今她尚可供养他，今后，他要做袿衣，红玉喝西北风去？她又不是没想过日后靠他开个小作坊，抱个孩子安稳度日。她也可做些女工，或是替人抄书写字的活，补贴家用。不只想过，想过无数次，梦里梦外。可阿满只知道做袿衣。

如果劝他有用的话，以他的手艺，早就混得比半吊子阿明好得不知多少了，还会为了自立门户的一点小钱发愁？

红玉第一次给青城回了信，说自己要嫁人了，还不知对方是谁。

*

第二日醒来，她听人说，才知昨夜又出了一件大事。

花月将轻容打伤了，还伤在脸上。

仍旧是因为陆鹤鸣。也不知这风骚的男人有什么好的，竟比和氏璧还抢手。

陆鹤鸣有名的还是他的号“衡年君”，他并不轻易将姓名透露与人，也有人连衡年君究竟姓什么也不知道。毕竟不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红玉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他伪的《林亭远岫》。一位松江来的老先生告诉红玉经眼那画是伪作时，将他的真名说漏了嘴。

衡年君名下的风流韵事，真假参半。最为著名的是“臂绣合/欢”之事，传得也最玄乎，还被好事之人拿来写过话本。从此，他身上的风流之名便再也洗不去，陆续引来许多怀春女子示好。他一概都是推拒，便如今早一番鬼话婉谢轻容。本人并不如传言中说的那么浪，可仍旧是浪。他亲口承认过风传的确有其事，在人身上绘了合/欢。

花月一直心向往之，好几次在人前提及，连宛云也不避讳。她大约是跟着宛云，误会轻容与陆鹤鸣有一腿。可轻容后来假冒花月与陆鹤鸣的那段话，反让自己摘不干净，也不知避避风头，叫人看不懂。她虽未行此事，却有此意，被花月打花脸，也不算无辜。花月能将轻容打伤，这么大的事，宛云自然是默许了，也可算两个人联合起来不让轻容好过。可打伤脸，未免也太过缺德。就算是正宫，也不该做这种事，更何况还不是。

总之，这些围着陆鹤鸣转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陆鹤鸣也就是块和氏璧，被人抢来抢去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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