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2 / 2)
但那都是后话。天下会听她说这些的,其实也再没有别的人。最后人去楼空,只剩下自言自语。
被刺穿的一刹那不断撕扯,长得不像是刹那。潮水一次次击打岩壁,才让人知晓,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
至月渐西沉,早该是退潮的时候。自满而亏,真正圆满的一刻转瞬即逝,呼吸之间便错过,留下长远的追忆。俗称“十五月亮十六圆”,大约兼有此故。
那日也已在下半月,十八十九的样子,但月只缺一点,看似依旧满月。
轻容手腕被箍在岩壁与石路的交界,向后折。比她还矮的小乞丐将头埋在她胸前,乱发脏得油光可鉴,在月下锃锃发亮。双手满是深深的褶皱,污秽嵌进缝中,全蹭在她身上,还四处留下青紫色的痕迹。若是她生下如此丑恶的孩子,定会在他出生之时就掐死。
怎么反抗都没用,对方有三个人,早封死了她的去路。天罗地网收束在身般窒息。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被划给她的世界如此狭窄。或许只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或许只有一间逼仄的房间,或许她什么都没有,有时甚至连这具麻木的躯体都不能自主。
虚掩的门从未上锁,不断地引诱她出去,外面却斜横系着无形的长线,线上挂满铃铛。只要她一触线,线上铃铛便摇起,又扯动其他的线,摇响其他的铃铛。自然有人惊醒,白捡难得一见的猎物,将她打回原形,或干脆让她万劫不复。
“这么紧,别是个雏儿。”
“说不定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被人强上,一定很爽吧。”
到此为止,她或许该哭?她是该哭的,只是连夜未眠,眼眶干涩。心也如槁木死灰,被人轻轻一碰,散作一堆,但大约仍旧会痛,只是暂且倦了。破烂的东西因碎成许多块,才会比常人更为纤细。让她如此清晰地领受一切,才是前生的罪孽。
轻容拿最后一点余裕侧头望月。食指不自然地颤了两下,一只蝴蝶向上流连着向上腾起,在月中映下一剪侧影,再看不见。
蝴蝶的翅膀是萤绿色,纹理交叠着透出,幽光空无一物。
事后,三人边提裤子边谈论:
“这娘们销魂得很,咱们把她抱回去做媳妇吧。”
“想得美,咱兄弟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想娶媳妇。”
“可惜是个哑巴,生了张嘴纯当饭桶,难怪会被赶出家门。”
天灾不断,连年饥馑,从前不过是别人口中飘过的话。家中事也轮不到她去插手,轻容从未明白其中含义。然而,无所事事一样是钦定的罪孽。六合八荒,无不归于君主;人生养于世,便不可无以为报。世事无常,恣肆生杀,卑贱如人,无所归依也是常事,总还能找到空位强塞回去。少有塞不回去的,便是前世犯下的罪孽,今生注定是赎罪,更要比他人加倍努力,才得以安身立命。
古时侠客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凡有人之地,便有新交旧游相接。但多半只是梦中之人,一些干枯的墨迹。放在现实,不知能扛几日人情冷漠。
脚底的河不知连到哪里的江,一路向东漂去,不问死生,应终有抵达海上的时日。海也不过是潭大一点的死水,流转反复,未及天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