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2 / 2）

若明月能陪她说说话，她大约也不会这么寂寞。这时，她又忘记自己已经死了，只有人才能说话。

不同的风吹过不同的东西，可以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有时也能又像极了人语的声音，再细听时，该是什么，仍旧是什么，一点不像了。也只有此时，她才明白，不是人却要学人说话，多勉强。有时，偶然看见金丝笼里的鹦鹉，一路学着自己主人说话，趾高气扬地向人炫耀自己受宠。她只能默然歆羡不已。

不知不觉，又等到春回大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一跳一跳地到水边洗脚。看不出是男是女，多半是个男孩。头发梳成两髻，用红绳扎着，鬓边垂下的小辫被婴儿肥挤到一边，他自己也觉碍事，不知如何是好地扯了扯。

水鬼很想捏一捏这个精致的小孩子，又怕弄脏了他。

他从腿中捞起脚时，对着水鬼笑了笑，竟像是能看见水鬼。但水鬼很快就反应过来，若是他真能看见，早该被吓得跑开不知多远。她看见前个水鬼时，若不是动弹不得，也会吓得躲开。

此时，小孩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不可以哦。”四个字生生拖得老长，满溢着奶味。

水鬼本就藏在水里，此时却再不能藏得更深。她想，干脆跑到别处去，去小孩绝对看不见的地方。但她到底有点舍不得，可能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看见，也是最后一次。

她跳上岸，躲在小孩身后的影子里。日中的影子极短，她离小孩，仅有咫尺之隔。小孩仍旧对着原处说道：“我要走咯。再会。”依旧奶声奶气。

能再多留会吗？她想着，忽然整个天地倒转。

不必她再问出口，小孩早就回答了。

“不可以哦。”

她将小孩推进水里。之后，只要任他自生自灭。若他被人救起，便是无缘；若他淹死了，或许会和她一样变成水鬼，她便终于有人相伴，不再寂寞，无须见人到水边便苦苦挣扎。

“你骗人！”小孩背朝下落进水里，挣扎好一会，才终于扑上水面，大声哭喊。

水鬼顿时呆住。这河里是不是有另一个水鬼？小孩看得见，也听得见那个水鬼说话，只有她被隔除在外，浑然不知。而之前，小孩一直在和那个水鬼说话。小孩淹死了，是不是也只会和另一个水鬼一道？

她惊慌失措地跑走了，也不管小孩到底如何。才知道，她和前个水鬼是一样的，害人利己的事，做起来天经地义一般。只可惜，便宜了另一个水鬼。这大约是她作恶的报应，反倒歪打正着成鬼之美。

*

琳琅坐在床边，柔声唤醒轻容。屋里的光照得刺眼，恍惚间，她看见琳琅还在，又闭眼假寐。

他俯**，就着她耳边，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

轻容却抱住他，滚到里侧，呢喃道：“我梦见你了啊。梦见你小时候，掉进水里。”

“我会水。”琳琅的话，总像是能猜透人心。

“能再多留会吗？就一会，我马上会走的。”轻容祈求着，蹭进琳琅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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