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城（2 / 2）
“显然。”男子上下打量了银芳一眼就收回视线，越过银芳径直走进不夜阁的大门。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停顿了下，刚迈进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原路折回到银芳旁边，态度由冷淡变得和气，“你不进去吗？”
“啊？不，我现在不进去，”银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种熟悉感若即若离，“我要先找到同伴，我跟他走散了。”
“那个干巴巴的中年人？”
“对，就是他。你怎么知道？”
“刚刚看到了，他趁你发呆时撇下你自己进去了。”
“这，这样啊。”银芳有些尴尬，“那，那我也进去吧。”
“好极了，我们走。”男子满意地微微一笑，不容抗拒地带领着银芳往前走。
银芳无奈跟上，有种被胁迫的感觉，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间决定要拉上自己同行。
“等等！”银芳突然一拍脑门，瞪眼看着他，“你是昨天夜里那个，那个——”该怎么形容呢？
“那个逼着你为道歉找个理由的人。没错。”男子不耐地替银芳说完。
银芳干巴巴地笑，“真巧。”
“不想笑就别笑。”对方扫了她一眼。
银芳立刻收起假笑，“你是谁？”
“与你无关。”
银芳不说话了，这个人和那个娃娃脸显然都是从大宇京城来的，但，只要与她无关就好。
他们穿过各式各样的人，这些客人全都目光涣散，脸上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如痴如醉的微笑。
“你也没受药物的影响。”银芳打量着他的神色。
“没有。”他简短地回应道。
“所以你不是来这里找乐子的？”
“我不觉得任人摆布就能找到乐子。”他一直看着正前方的视线突然转到银芳脸上，“你呢？为什么跑到烨城来？”
“这个，也没什么事。”银芳含糊其辞道，她不喜欢跟这个人相处，他总给人压迫感，说话也是不容回绝盛气凌人，“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移开视线，没有再讲话。
银芳皱起眉头，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屑？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偌大的厅堂雕甍画栋花团锦簇。银芳十岁大时在陵国的皇宫小住过几日，对那些琼楼玉宇金碧辉煌印象深刻，而这里与之相比并不逊色。一道道楼梯飞檐走壁，宛如条条金龙在阁中腾云驾雾，锦绣弥漫金玉铺陈，浮翠流丹琳琅满目。
“这么张扬的手笔，阁主难不成是天下首富？”
“不是。”
银芳惊讶地扭头看着他，“你认识不夜阁的老板？”
“谈不上认识，我只知道他是个盗贼和骗子。”
“啊？”银芳大吃一惊，脑袋里冒出一个猜测，“莫非他偷了你的东西，欺骗伤害了你，所以你上门来找他算账？”
“没错。你反应挺快。”他有些意外地看向银芳。
“这样的话，”银芳友好地笑着，停下脚步，“我们就此别过。”
男子挑眉睨着她，银芳毫不退缩。
“你要找阁主，而我要去找我那可怜的同伴，他身无分文，在这种宰人不剩骨头渣的地方不能没有我——”的钱。
“二位贵客。”
正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同时扭头看向来人，只见一位佳丽婀娜多姿地挪过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二位是一起的吗？”
“是。”男子道。
“不是。”银芳道。
佳人脸上的笑容一松。
“我是公子的侍卫。”男子指了指银芳面无表情地道。
“哈？”银芳质问地看向他，却接到一束迫人的危险目光，很没志气地从善如流，“啊，对，没错。”
“我们刚刚闹了点口角，公子嫌我比他颀伟抢了他的风头。”男子大大方方地解释道。
银芳惊呆了，这人敢不敢再无耻些？
“原来是这样啊。”美人再度笑语嫣然顾盼生辉，“公子方才一进来，姐妹们的魂就都被勾走了呢。”
银芳感到一股从头传到脚的战栗，鸡皮疙瘩纷纷起立。这美人是什么眼神？看不出她和这男子的气场间她才是占下风被胁迫的那个吗？
“我家公子俊伟无匹。”男人漫不经心地道，视线却越过美人打量着她身后的走廊。
“那是当然，”美女边说边娇羞地、满含暗示意味地扫了面无表情的俊美“侍卫”一眼，“公子下临我们不夜阁是想——”
“找人。”这回银芳和男子异口同声地说。
“啊？”美人脸上的笑容又松了。
“玉漓。”不远处又一位佳丽冲他们走来，清淡的粉妆自有光彩，眉目流转间秀色可餐，韵味很是独到，“这里交给我，你下去吧。”
“是。”玉漓佳丽矮身作了一揖转身走了，不时留恋地回头看他们两眼。
银芳冲她笑了笑，姑娘也回眸娇笑，银芳头皮一麻，不敢笑了。“侍卫”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
“小女子闻竹。”新来的美人作揖道，“二位不受弥斓香的影响，是我们不夜阁的上宾。”
“弥斓香？”银芳顺着闻竹的手势看向门楣上那些铜铃，有丝丝缕缕的青烟从镂空的花纹里逸出来，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其实是伪装成铜铃形状的熏香炉，精致得很。
闻竹招了招手，一个侍童走了过来，微微躬着身，手里举着个木托盘，里面大概有二三十张色彩不一的小木牌，每张上面都刻着一个名字。
“不夜阁所有的厅堂都会为二位公子开放。”
银芳搭眼看了看，天居、饕餮、璆锵、丝竹… …这设计，跟皇帝翻牌子宠幸后妃似的。
“云舟是什么？”银芳好奇地问。
闻竹笑了，“醉卧香云，荡舟柔波，巫山云雨，天上人间，自古英雄销魂处，总是女儿艳。”
银芳也笑了，在这满含隐喻的话里，那句巫山云雨她听懂了，“你们这里有没有行刑的地方？”
“行刑？”闻竹不笑了。
“对，就是惩罚那些享受过后不掏钱的人的地方。”
“我们没有这样的地方，对于公子口中那些无赖之徒，我们通常废品回收物尽其用。”闻竹温柔地说。
银芳也不笑了，“不瞒姑娘说，我今天是带了两个侍卫出门的，其中一个因为没能捱住你们的弥斓香擅自闯了进来，跟我们走散了。另外，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闻竹很惊讶，“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是我们照料不周，公子不妨形容一下那位侍卫的衣着相貌，我好去知会。”
“四十岁上下，比我还要瘦小，衣着破旧，长相普通，放大街上完全认不出来，但在这里应该是很与众不同的。”
“二位公子想去哪里就让童子带路，闻竹去去就来。”
“有劳姑娘。”银芳微笑着目送闻竹走远，然后转向童子，“我想要买东西的话该去哪儿呢？比如宝贝和女人？”
童子从盘里拿起一块青色的木牌递给银芳。
“玉藏？”银芳念着上面的文字，“带路。”
童子带着他们离开前厅大堂，穿过曲折错综的楼梯和走廊。银芳白赚的侍卫始终一言不发，敬业地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存在感低到接近空气。而银芳也打定主意，他想跟就跟吧，她只要当他是只个头奇大的飞虫就好了。
最后他们停在一扇其貌不扬的双开大黑门前，童子躬身退到了一边，“二位公子请。”
银芳推开门走了进去，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暗香。门后面是一个圆形的小厅，正中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围坐一圈的买家激动地叫价，眼睛都亮得不正常。
银芳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很是欣慰地捕捉到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自己跟着师父漂泊，为图方便总是扮男装，是以此刻男装的尹方然看起起来格外顺眼。
“我要处理点私事，你——咦，人呢？”银芳原地转了一圈，刚刚还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侍卫”消失不见了。
先是师父，然后是尹方然，还有艄公，现在又是这个无礼的男人，她两天里被人甩了四次！算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找到尹方然就万事大吉。
女人被牵走了，现在送上台来的是一幅字画，画的是山水，题的是一首诗，作者是庄翛。银芳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结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与师父的大作不期而遇。尽管师父现在声名狼藉，但看起来他的市场还是相当不错的，人果然都有叛逆精神。
银芳走到尹方然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探身在她耳边。
“玩得开心吗？”银芳轻声问道，然后及时在尹方然尖叫出声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用害怕，我已经知道了，你打昏我逃跑不是因为有什么急事要做，而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再当回九皇子，对不对？没关系，跑路可以，皮囊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