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落（2 / 2）

当晚祀儿就跟我睡在了一起。他还在光极殿时，都是由韩氏带着睡觉，鲜少和我同榻而眠，所以十分兴奋，在我身旁滚来滚去。这孩子人来疯时的劲头无人能阻，我不禁笑叹，想起于氏送的香能助眠，便叫人点在被中香炉里，好不容易才让他睡去。

接着第二天，卢双妙就来兴师问罪了。

“陛下是明令让妾照顾三皇子的，也规定了你见三皇子的时间，刘御女是想公然抗旨吗！”如今她与我的地位天差地别，也无需再指桑骂槐了，直截了当地责问起我来。

我安抚了一下被吓到的祀儿，淡淡道：“祀儿思念我，在我这睡了一夜，有什么大不了。如果贵嫔觉得我抗旨，就让陛下来治我的罪好了。”

就算奚峥对我深恶痛绝，我猜他也不会为这种事大动干戈。卢双妙却冷哼一声：“治你何需陛下出面，你还有脸见陛下？”她以为我是借机求见奚峥，便径自吩咐带来的宫人，“送三皇子回去！”

两个内侍从她身后过来，拉着祀儿的胳膊眼看就要将他拖走。祀儿大声尖叫，双手死死拉住我的衣摆，我当即毫不客气，给那两人一人一个耳光，即不呵斥也不责骂，就这么冷冷地盯着卢双妙。

任凭她地位再高，除了皇后，没人能直接发落我。我以前只是懒得理睬她，现在摆明了要跟她争锋相对，她又能怎么样，跟我打一场吗？

“你……你好大的胆子！”果然卢双妙不是她那个堂妹，拉不下脸来自己动手。她还想吩咐下人再上前，我就把祀儿环在双臂中，扫视一番卢双妙身边的宫人，用眼神表示谁敢上来，我就打谁。

卢双妙气急败坏，可无法可想。她不愿意做泼妇，她的侍从也不敢冒犯我，最后她只能恨恨一跺脚，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绝尘而去。我对着她的背影冷笑，让我等什么？她也无非就是去找奚峥告状罢了，而我跟奚峥动手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又岂会害怕。

不过，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来问我罪的不是奚峥，而是穆鸾台领着几个内侍到了茅茨堂来。

“御女，三皇子在您这多住了一夜，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御女可否大事化小，让下臣带三皇子回去？毕竟真闹起来，伤害的还是三皇子。”穆鸾台应该是奉奚峥的命令来的，但是他没对我用硬的。他和颜悦色地劝我，丝毫没有架

子，把表面功夫做得很足。

他侍奉过我一段日子，清楚我的品性，知道我吃软不吃硬；我也清楚他的为人，明白他这是先礼后兵，绵里藏针。既然他同我客气，我也不便得罪他，何况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我和卢双妙抬杠，她治不了我，保不准就要把气撒在祀儿身上。我并非真以为靠闹一次就能把祀儿留在身边，只不过是不满卢双妙对我落井下石的态度。

见我同意了，穆鸾台谦恭地道谢，亲自抱起祀儿。可祀儿看我没有阻拦，顿时哭闹起来，在他怀中挣扎，胳膊直直地伸向我求援：“不！不！”

“祀儿乖，跟穆常侍回去，过两天你还能到阿娘这来的。”我拉起他的小手，吻了吻他的脸蛋，末了对穆鸾台道，“祀儿认识我身上的香味，可否请常侍带些我用的香给乳母，让她给祀儿点上？”

“御女考虑得周到，下臣自当领命。”于是穆鸾台抱着祀儿，一边哄他一边等我。我则把常用的衣服熏香、头油香以及帐中香各装了一些给穆鸾台，托他带给了韩氏。

穆鸾台带走祀儿之后，再没有旁的人来处置我，可见奚峥也不想多事。但他自始至终都没在我面前露面，恐怕是为了眼不见为净。我与他现在就像是参星和商星，要么不见，若是见了，又难保生出什么事来。

而到了下次祀儿该问安的时候，乳母也是按时带着他来了，这肯定不是卢双妙大度，那么就应该是奚峥的意思了。只是祀儿显得无精打采，窝在我怀里就不动了。韩氏说卢双妙发现了奚泫带祀儿来看我的事，把她好一顿训斥，让她不要跟祀儿玩了，估计祀儿是因为这事才显得格外消沉。

我哄着祀儿，一下一下亲他的脸，亲他的头顶和他的小手，虽然明知他听不懂，也只能安慰他道：“祀儿快快长大吧，等你长大了，想什么时候看阿娘，就能什么时候看；想做什么，都能做了；想到哪里去，也就能去了……”只是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能记得你曾这么喜欢我，记得我和你一起共度的时光。

可是我的愿望没有实现。

祀儿最终没能长大，就在十数天之后，初夏的暑气还没有到来，韩氏一大清早就惊慌失措地跑到茅茨堂。她痛哭着告诉我，祀儿一睡不醒，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