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小姐肝气不畅,可是有烦心事?”医师的眼比手还冷,直视华瑛。
华瑛避开医师的视线,向下扫了眼,又笔直看回去,下颌微昂,顶出一种自信:“我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呢?”
“也许是心上人?”医师微微笑了一下,她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最怕什么,“听说将军今日回府,小姐可是在想着?”
“将军干我何事?”华瑛说得很稳,话了还举帕掩笑,仿佛真的同她无关。
“你不知道?”医师瞥了眼华瑛,华瑛还是干练小姐模样,可脉搏不会造假,医师把手挪开,“全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你逼县令下帖子给将军。”
下帖子……华瑛耳边嗡嗡作响,未出阁的女子下帖子给男子。这种流言……华瑛后颈似乎一阵寒气,她的双眉尽可能舒展,可还是蹙成疙瘩,这种流言,这种流言传出去,她的清白岂不是会毁了一干二净!
而且,传出去这种话的人,她想不到除了华祎还能有其它人。
澜姐的目光还在她的脸上,她的羞愤,她的恐慌,一股脑都展现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她的脸被熏成了红色。
她感觉口干舌燥,站起身,一阵眩晕后,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她抓紧椅子,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
怎么办?怎么办?她实在不知,但又认为自己有义务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可以怎么办?逃跑?不,只要父亲还是县令,他便绝不会跑出这个城。
自杀?绝不,她才不过及笈,如此年少,她不甘心,她绝不会死。
对,她绝不要死。华瑛脑海中转过种种方法,可父亲的权势是多么一张大网啊。在这里,父亲便是这里的天!
华瑛不知是绝望还是自豪,她的可能被父亲一一堵住,只剩下那一条父亲为她铺好的路——嫁人。
华瑛抿着嘴,她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她脸上的笑被凝固一般,伸手倒水,手却在桌子上抖出了一滩又一滩。杯里只有浅浅一层液体。
她的手很硬,却依旧按着礼节:“怎么会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她认输了。可澜姐却一点没有胜利的喜悦。澜姐不知道是同情好还是嘲笑好,明明气得发抖,却还必须强笑出声。她这样求什么呢?
她算是明白,华瑛整个人就是一个被谎言和虚荣充斥起的气球,只要戳破,她鼓囔囔的气势马上败了。华瑛勉强撑着,只是想留下最后的脸面,何等可悲。
华瑛输得不明不白,谜团遍地,不,她一直被种种疑惑包围着。这些谜团在她想问时无人答复,不想问时,却又跳出来给她烦恼。她想知道为什么她要被嫁出去,她想知道为什么父亲这样不爱自己,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家走到了这一步……可是她嘴巴开开合合,却也只低落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的手还在颤抖,澜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好呢?她可以劝说什么吗?她可以改变什么吗?
华瑛用沉默把问题咽下去。可能这
就是命吧!她寻寻觅觅,只找到这个答案,有女人可以像医师这般活着,自然也有和她一样的女人。
何等自由和洒脱啊。
华瑛认命了,她认了,这就是命,这就是她的命。可即使承认,她还浓重的嫉妒着医师。为什么,这世上有她这般的女人呢!
她双手抚摸着衣服肘部光滑的布料,做很沉重的决定一般。
大家族总会有些龌龊事,澜姐看着华家小姐焦虑不安,随口叹息。
澜姐对病人的热情已经被叶家公子耗尽了。人都这样的吧?感情是有一定限度的,浪费完了就真的没了。
但她还是选择抚住华瑛的手,看着她一点一点在自己面前瓦解。心中却无半点波澜。
澜姐并不是毫无同情,只是这同情越给越少,最终只剩下一点勉强支撑她继续行医。没有心的医生,还配做医生吗?她有点理解师兄为什么出师没几年就跑去军队了。
相对封闭的环境,病人的数量固定,即使没有对病人的热枕,渐渐也会生出朋友般的感觉吧。
澜姐母亲般拍打着哭泣中的华瑛,师兄在那天后就没再见到了呢……
天依旧是很远的模样。
谢朗在西厢房画着九九消寒图,他之前太忙没画过,也没兴致。
拖到现在的后果就是,要画出一整枝后画一朵又一朵梅花的轮廓,再一点点涂满墨水。
还有十七天。谢朗一个发愣,墨水侵占大片白色。
幸好这里是要涂黑的,谢朗加快速度,又把几天的花瓣画好,张挂在墙上。
浸渍在白色里的黑,飘荡于墙壁上。冬天不就应该这么过吗?
鼻前飞着白雾,又一点一点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