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你这儿不会出事？”
“这里用的是留风墨。”留风墨周涟涟是知道的，一种江湖把戏惯用的墨汁，不过两天，上边的墨迹就会消退，这些又会变成一张白纸。故而叫做留风，毕竟清风留不住。
这墨汁画完这几张银票估计也会出去个三百两，不过对着那些货物和真的银两却也是不亏反赚的。“那人既然是赶着骗人，自然要在我们还没有发现之前最好跑走。”周涟涟说道，“要不然虽不至于上官司，但是气不过私下动手是没有人知道的。”
所以只要拿着这汇票给他交易，八成会拿了钱就尽快离开这里，甚至来不及看看这些汇票的真假，周涟涟看了看，这些汇票凭着普通人肉眼也看不出真假。
但是到了日航生，那些人的眼睛一过，这种大额的汇票还要过一次样版，保守来讲，八成八这儿也是取不出真钱的，那人多半只能看着这些汇票忽然变成了白纸和废券。
这两手准备——一边是会消退的墨汁，一边又在纹案上动了细微的手脚，不管哪一种，那个骗子都是换不了真钱的，而周涟涟只需要在他发现之前将他手中的立契拿回来，之后的事情便是随便的了。
虽是用着以骗治骗的手段，周涟涟意外觉得有些带感，手上的墨汁磨得更加勤快。“我之前倒是没有发现你这样厉害。”
黄锦行似乎有些得意，低着头，手上还是拿着笔。他的面容明媚精致，鼻子挺拔，现在认真起来，完全瞧不出以往的样子。
周涟涟这才注意到他的面容若是不笑也是有些正经的，只是黄锦行似乎爱笑，笑的时候多半还带着些调笑的样子，平日看起来就颇不着调。
“涟涟进了我们家的门不过几个月，能发现什么？”
周涟涟眨了眨眼，将视线收回来。“黄锦行？”
“你喊我名字做什么？”黄锦行的视线顿了顿，汇票上的笔画细，他没有办法抬起眼晴瞧周涟涟。
周涟涟微微低下头，头发打在他的肩膀上，从他的耳背蹭过去。
他微微动了动，周涟涟抬手捋了捋头发。“你不生气吗？”
“生气？”黄锦行轻声笑了笑，忽然回想起今天下午的时候来。
*
低矮的座椅排成一排，另一边是密密麻麻的本子，一边隐隐约约的火光熏上来些热气。
小少爷查着地契，脸上的神色也是同着火光一样摇曳不定。
他面前的人有些迷惑不解，“少爷，查这个做什么？”
小少爷查着上边的时日，“这家店铺是谁买下来的？”
“是个原先做酒楼的，现在是个一般人家，家里儿子从军回来。”黄锦行神色顿了顿。
“从军回来？”
“是。”那人应了一句，“听说还有一个妹妹，是在大户人家做婢女的，大小就送去了。”
黄锦行的神色有些晦暗，“用着这人的名义买下的店铺有几家给我寻出来。”他眸色深了深，心里多少有些明白的样子，听见那人答应了。“听说这人店里遇到一些麻烦？”
那人点了点头，哎哟一声，倒是差不多讲了出来。黄锦行听着，手指敲打着前面的木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这麻烦虽大，却算不上伤筋动骨。”
“你细细说来。”黄锦行问道。听了半晌，黄锦行的指节依旧在桌上一扣一扣，长靴点在柜台外侧，一言不发。
那人见他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神色，多添了一句。“说实在的，生意做的是不错，背后的老板似乎也是个有钱的。”
“似乎？”黄锦行眉头一挑。
“这几间铺子开了也有些日子了，背后听说有个老板，不知道是谁，有些商户都想着要见见老板。”那人说道，“只是偏生也没人见着。”黄锦行过了好一会，重新站起身来。
面前的人松了一口气，“少爷慢走。”
黄锦行点了点头，向外离开，过了没一会又是停了步子，“还有...”
“我今儿这些事不过是我自己的事情，爹娘那边便不用说了。”
后边传来有些不解但是飞快答应的声音，黄锦行这才重新提了步子，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转了个弯向着家里走回去。
瞧见面前的大门，黄锦行似乎回过神来一些，脚步微微地放慢了，重新走到书房，手中拿着笔在
纸上画了画，上边一滴墨漏了下来，黄锦行似乎有些失了神。
视线落到一叠叠初级的教本上，自己面上这个样子换上谁家的小娘子不得想着出路。黄锦行抿了抿唇，脸上的神色却是晦暗不明的，颇有些自嘲的模样，
站起身来，想要擦了身上的墨汁，一边的砚台却是打翻下来。外边的下人听见动静，进来收拾了，黄锦行看了看自己弄脏的衣服，走到内室去，沐浴的雾气向上飘着。
黄锦行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自己的小夫人可比自己想的更有趣多了。
这时候外边的门打开了，可以听见周涟涟的声音，留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间，语气有些神思不属，对着小夫人低声说话。“那我们便明着吃下去了这个闷亏？”
他忽然觉得有些更大的兴趣起来，桶里的水已经凉了，打着不过分为难自己的主意，黄锦行站起身来，披上袍子，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后背，走了出去。
*
黄锦行的思绪被周涟涟的手指扯了回来，周涟涟拉了拉他的衣服，他重新垂下眼，“自然是生气的。”他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涟涟最好好好想一想怎么回来同我说个明白。”
“涟涟到底是瞒了我多久？”
周涟涟眉头皱了皱，口中轻轻缓缓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却在想些其他的事情，如果上辈子的黄锦行和这辈子的黄锦行是一个人的话。
她到底有哪里是出错了的，有哪里被蒙在鼓里。
她来不及细想什么，黄锦行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她的视线稳稳落在那个日航生的汇票上，做的的确是精妙绝伦。
周涟涟拿起一个角细细地看着，以她这样扫过的视线，若是不拿着原本的汇票一点一点对着看，根本都瞧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口中不禁发出啧啧生叹的声音。
案前的椅子被一双长腿往后推去，四条木腿拖出一条哧呀的声线。
“你要自己去找那个骗子？”
周涟涟抬头瞧了黄锦行一眼，“你怎么知道？”
黄锦行脸上又露出那种纨绔的笑容，声音似乎被轻轻地压在嗓子里，“这种事情不是老板去更放心的吗？”黄锦行笑了笑，“要不要一起去找那个骗子？”他手里拿着汇票晃了晃。
“你去做什么？”
“怎么老板不需要带个随从。”黄锦行说道，“万一出什么事情，我好歹还是一个能打的吧。”
周涟涟想了想，抬起手来。“那....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