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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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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睑好似灌铅一般难以睁开,程显听清晰地感受到思绪正从灵台抽离,他努力地强撑着精神看向程透,视线涣散间,他见小徒弟伸手到他嘴边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塞了进来。

鲜花的香甜味道在口中满盈四溢,程显听微微一笑,终于闭紧双眼。

“等我。”

冰棺之外,半跪在石台上的程透眉目不动。有那一瞬间,他好似雕像一般长长久久地凝视着棺内陷入长眠的年轻掌门。直到他终于重新察觉到了三魂七魄的存在,在五脏六腑里堂而皇之,昭告着本应永生秘而不宣的情愫。

少年庄重地俯**去,在青年舒展的眉心上轻轻落下一吻。

“师父,做个好梦。”

风过也无声。

从洞窟离开后,程透发现药师和花匠并没有到山脚下,而是就等在洞外不远处。见他出来,蹲在一旁薅草玩的花匠站起来,勉强笑笑,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想同他道个别。”

程透恩一声,却没有再拐回去的意思。花匠和药师对望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句“那我们过去”,结伴回到洞窟。快接近石台时,花匠又不敢上前了。她踌躇半晌还是没有迈步,转而对身旁的药师道:“你觉得他能醒过来吗?”

药师的神情同他那块儿银箔面具一样冷静,“吉人自有天相。”

花匠两手指搅在一起,“他其实浑浑噩噩一睡便了,苦得是外面那个孩子。”

她从发髻里把那朵早晨才摘来的白芍药取下,捧在手里,扬手冲冰棺一抛。芍药花转着幽静的旋儿慢悠悠地落在棺盖上,冰棺内的程显听毫无察觉,面色平和,似是真的在做一个还未醒来的梦。

回七目村时天已经黑了,程透独自走进这个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家”的小院,他像程显听初来乍到时一样,站在门口环顾一圈,这院子面目皆非,又同早上离开时无甚不同。

程透马不停蹄地开始忙碌,他把花匠给的那坛鲜花酿搬到后院,拿着小铁锹在树下刨土。不多时,足以埋下那酒坛子的小土坑便已成形,他扔下铁锹想说些什么,这巴掌大的小后院里却没人能听。

少年盯着头上满天星河看了须臾,蓦地想起昨天那场烟火,他跑回屋去拿了个白瓷碗,撕开坛子的红纸封口,单手提着酒坛倒出满满一碗。

程透喃喃自语,“我替你喝。”

他仰头一口气干完了这碗新酿,晶莹剔透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少年咳嗽起来。这是他十六年岁来头一次喝酒,阵阵花香与酒气直冲上头,烫得内府都灼烧揪紧,叫他陡然红了眼眶。程透手里握紧空碗站在一旁,低头拿袖子蹭了蹭嘴角。

他不懂这又辣又呛口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那天晚上许久不曾现身过的玄色恶蛟再度光临了程透的梦。它还是那样张牙舞爪、生机勃勃,好似更加有恃无恐。程透拔剑与之厮杀缠斗,那根蛟骨制成的长剑却再未烧到玄蛟分毫。恶蛟将他拎到半空,那利爪曾被他斩断一指,留个一个狰狞的缺口,余下三指在程透身上抓出皮开肉绽的伤痕,从右肩一路斜至左腰。

程透杀红了眼,所有熟稔的、才学的招式纷纷拿出来使了个遍。玄蛟让他遍体鳞伤,却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光脚的哪里会怕穿鞋的,玄蛟愈发不解少年因何无所畏惧,动作也愈发畏手畏脚起来。

大抵因为这次没有程显听回来救他了罢。

可惜,玄蛟并非省油的灯。它好似厌烦了小打小闹,龇起牙露出凶兽真正的暴戾来。程透式微,恶蛟紧逼而上,少年心念电转,想到梦境兴许同岭上仙宫并不相连,他空出的左手凌空画出练习过成千上万遍的符篆,紫光爆起,熊熊烈火如龙似蛟扶摇直上——

晚睡的药师才刚闭眼,穿云裂石的巨响吓得他一个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一刻玄紫色光晕大绽,不由分说穿透窗纸映照满房。药师一面拿手挡在眼前,一面披衣下床,紫色光晕是从那对不省心的邻居家照射而出,他急匆匆地才拉开门,便感到一股热浪撩动发梢!

只见程透卧房所在的那半边屋子在赤焰中轰然倒塌!烈焰蹿上半边天,火苗尖儿透出诡异的紫光,修为早一干二净的药师竟产生出半点手足无措来。好在住得离他们有半个村儿远的花匠反应够快,红裙还不见影儿,一道引水符从天而降,大火瞬间冒出滚滚浓烟,却并没有熄灭多少!药师闷头就要往房里冲,花匠一个健步过去拉住他,嘴里大吼道:“你不要命啦!”自己弯腰闪了进去。

半晌,花匠灰头土脸,扛着半死不活的程透出来,她半边头发给烧没一截,倒是火焰中心的程透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被火烧伤的迹象。花匠连忙继续引水灭火,药师接过程透,提着的气还没松下来,竟摸到一手未干的鲜血来!

药师定睛一看,原来这小崽子是没被火伤到,却可以说是遍体鳞伤。他脑袋已开始转不动,想不通怎么几个时辰前还好端端的人,眨眼的功夫在自己家里弄成这样?尽职尽责的医师冲还在抢险的花匠喊一声“我赶紧救他”,立刻拐进药寮。

几刻钟后,一脸黑灰的花匠精疲力尽地走进药寮,一屁股瘫倒在靠椅上,“我的天啊,他们师徒俩是惹祸精变的吧?”

药师焦头烂额,没吭声回她,花匠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趴在行军床上的少年双目紧闭,后背伤口惨不忍睹。花匠惊恐不已,问说:“他这是被老虎挠了吗?好端端的怎么搞成这样!”

“我怀疑这火是他放的。”药师拿火烤着银针消毒,一面头也不抬道。

花匠不明就里“啊”一声,就看见药师腾出一只手来拎起程透垂在床下的右手。骨节分明,五指纤长,圆润的指甲却是妖冶无比的玄紫色,在不算明亮的药寮里隐隐散发出幽冥之光。

此刻,花匠的脑袋和方才的药师一样转不动了。她托起那只右手凝视半天,咬咬下唇道:“倒真有可能是程透放的,毕竟他的那半边屋子都给烧成灰,程显听那儿却屁事没有。”

她下意识地摸摸耳垂,不知道是在问谁,“怎么回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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