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砒霜(2 / 2)
药师拿分药刀把香粉挑出来一些放在小瓷碟上,“怎么样?”
“很漂亮,这么漂亮你隔壁那玩意儿都无动于衷,也是个坐怀不乱的人物了。”花匠倚在门框上,眼睛盯着灯火苗出神,“……我打听说,本来选的是朗上坊她的师姐,陪着过去的时候被一眼相中的。”
她柔声道:“很像琵琶。琵琶的眼光一向很好,若是日后悉心栽培,想必是能成气候的姑娘。”
灯火跃动一下,药师陷在阴影里的脸好似随着火光的乱摇阴暗了一下。他拿分药刀把香粉捻开,没有说话。
花匠眯起眼睛,以极低的声音问说:“你想她吗?”
良久,药师放下银刀,拿手指头轻轻敲着自己脸上那块小巧的面具,缓缓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三天后,青年筋疲力尽地回到家中,刚给自己倒好水端起喝下一口,药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把一个小香囊拍到了坑坑洼洼的桌板上。
程透差点被呛到,咳嗽两声,“成了?”
“两天没睡觉,”药师愤愤不平地指指自己眼下一片乌青,“两天!等你还完消息通的债,最好也过来跟我算算账!”
程透拿起香囊苦笑道:“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清的。”他攥着香囊,径自走进程显听的屋头,只听一阵翻箱倒柜声后,青年提着把长剑出来了。药师往后退一步,面上阴晴不定,“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剑都提出来吗?”
长剑被轻轻搁在桌上,剑鞘上一块儿琼脂般洁白的玉在微弱的灯火照耀下映出温润的弧光。
“这个先抵债,我们无名派家徒四壁两袖清风,这是剩下东西里最值钱的了。”把剑身微微往外抽出点,程透说道,“虽然是把仙剑,你应该抽不出来,不过剑鞘上面的宝石扣下来卖,也挺划算。”
药师盯着那剑看半天,然后用不可思议地看向程透,“你知道这上面的玉是什么东西吗?”
“白玉?”
药师把剑腾地拿起来,指着上面洁白剔透的玉块儿大声道:“你们师徒俩识货点好不好!这上面是犀角玉啊!和大名鼎鼎的犀角探魂灯里装的是一样的啊!”
说到犀角玉,程透略有耳闻但不算很了解,但若提探魂灯,修士间可谓无人不晓。据说是很久以前一位姓钟的能工巧匠制作,不过从来就没现世过,更像个传说。
“这剑叫什么名字?”药师把剑鞘横过来,眼光黏在犀角玉上。
“半霜,”程透答,“说来惭愧,也是我们得一可能不识货的人所赠。”
药师略带艳羡,“真是瞎猫遇上死耗子。”他握住剑柄往外抽一下,没拔开,“真给我了?”
“尽管拿去,”程透淡淡道,“反正,我师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不心疼。”
事实上,若半霜剑鞘上乃为犀角玉真品,那现在欠债的人就换作药师了。他刚想劝程透不如把玉扣下来拿去内山换石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话愣咽回去,改口说:“我真收下了?”
程透冲他摆手,“慢走不送。”
青年目送邻居不关大门的离开,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收到大礼的他并不太开心。
侍从把雕花大门打开,朱门绣户的香楼里扑出来一股陈旧的香气,侍从懒懒地打个哈欠,揉了揉鼻子,把门侧的垂幔系好。
他们这批跟着主子进到岭上仙宫的人通通没有嗅觉,据说是怕下人从主子那里偷师。林氏本家也有不少仆人是闻不着味道的,但当时很多厨子为了跟过来,拼命努力想要够进练气门槛,还毒坏自己的鼻子。
侍从刚要转身,眼睛瞥见大早上的,门口居然有位青年负手而立,他赶忙挂上笑脸来,招呼道:“客官,一大早上就来啊?配香粉,还是来休息啊?”
这是他们香楼常客间的“行话”,管闻安神香叫休息。大清早就上赶着过来,侍从其实也不奇怪,轮值的时候见过不少半夜三更着急忙慌冲进来,恨不得哭着喊着要点安神香的。主子不许香楼里任何下人私用安神香,他自己也从不闻,倒是二小姐常披头散发地躺在软榻上,香粉一熏就是一天。
私下里,下人们说主子才是会调香的,二小姐只会试香粉的纯度。
青年露出个闲似清风雅暗明月的笑容来,冲侍从道:“来配香粉。”
“您里面请,调香师傅随后就到。”侍从伏低做小,点头哈腰地把青年领进里面,安排着坐下。
程透气定闲神落座,还尝了点斟好的苦丁茶,侍从在一旁殷勤解释,“喝点苦丁茶,苦味通透,一会儿闻起来更清楚。”
青年恩了声,放下茶盏。
侍从心里还挺兴奋,瞧这青年一身贵气,极有可能是那些在仙宫里开宗立派的人物手底下的弟子,甭管修为如何,兜里石牙银子总不会少,仙宫里的都是修士,很少有他们这样阿谀谄媚的人,等会儿就是联合老师傅敲那么一下竹杠,也能收点闲钱吃肉。
他摩拳擦掌,很快就叫来调香师傅,好像已经看到自己手拿石牙的样子,立在一旁眼都乐直了。老师傅不紧不慢地在程透对面坐下,清清嗓子问道:“公子是要调什么样式的香啊?”
程透微微一笑,悠闲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折一折地打开,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了他手上,直到,他们听见缓缓说:“我想调一剂安神香。”
幽香迫不及待地散发出来,林氏香楼里人明明闻不到这无比熟悉的安神散香,却感到它如魅影般,笼罩在在座诸位的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