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诸事(2 / 2)
说着,她两手捂脸嗷嗷着就要假哭,程透眉角一扬,问程显听说:“喝高了?”
“我可没怎么喝!”程显听先撇清关系,才无奈道,“自己一个人喝了一缸,估计过会儿得扛回去。”
哭哭啼啼的女人一看师徒俩居然无视自己,高声又嚎一嗓子。程显听嫌弃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碗大口子不影响你漂亮!这鬼地方你还想嫁给谁啊?”
这女人却没再理他,自己叠掌放在身侧,斜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唱上了,民间酸曲儿小调叫她唱出来乱七八糟,蚊子哼哼似嗡嗡个不停。程透冲师父使眼色意思是他先不奉陪了,花匠倒眼观六路,一把扯住他袖子不让走,青年叹气,索性在程显听身边也坐下来,看花匠发癫,只当是个余兴节目。
最后许是唱累,她高嚎了一句,“如意郎君驸马爷,琼林宴上来相见——”
师徒俩同时一缩脖子。
“娘喂,幸亏村儿里没外人,要不你现在怕是也死过了。”程显听评价道。
花匠谦虚地说:“我去你的。”
要不说喝酒误事,明天这姑娘酒醒过来指不定得后悔成什么样呢。她烦够了别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走,程透上去扶,被一把推开,花匠一边反复强调着“我没醉”一边顶着月色回家。青年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他不太放心,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只见那抹红色裙裾东倒西歪,仰天长笑罢,呵道:“飞花。”
花匠冲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猛一抡藕臂,骂道:“我去你他娘的容家!”
程透心里跟着念一句“容家”,转回头看见自家师父一面收拾着残局,一面头也不抬地问说:“她嚷嚷什么?”
原封不动地学过一遍,程显听恩一声,揉了把青年的脑袋,“别说浑话。”
花匠这张嘴向来关不严实,酒后胡言的内容有些令程显听在意。他把从陵宏那里借来的书都抄了一遍,方便日后查阅,在“抄书”这件事上,懒懒散散的掌门手脚麻利得很,好似还挺乐意做的。这会儿,他随手翻着一本聚到灯下细细读着,程透瞥他一眼道:“睡觉了。”
“好,”程显听嘴上应和着,身子却纹丝不动。他面色凝重地连着翻了几本书后,终于轻轻嘶了一声,叫已经躺下不想理他的青年道:“宝贝儿你来,我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青年言简意赅地拒绝道:“不去。”
程显听拿着书凑过去,虽然费眼睛,但其实以师徒俩的修为都足以在黑暗中视物。程显听坐在床边低声念道:“容氏长子曾与柔二娘子定下婚约,后因二娘子执意悔婚作罢。柔二娘子悔婚后即刻拜入仙门,据传以身奉道。此事一出,容氏乃为天下政门笑柄,容柔两家就此由联姻转为敌对,柔二娘子被除名家谱。”
程透默默听完了,略显诧异道:“你想的也太多了……”
程显听合上书没有说话,程透坐起来舔舔嘴唇,看着自家师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百三十年前,时间全对得上。”程显听简短地回答了他,“你知道花匠的真名是什么吗?”
“就算是,你看看她蹲在家门口吸溜面条的样子。”程透蹙眉说,“政门娘子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公主的,言传身教,有些品行改不了。”他说着说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程显听。这个吊儿郎当的师父坐没坐相,站也没个正行,偶尔却能流露出一些“家教良好”的端倪来。程显听当然也听得出来徒弟意有所指,他笑笑不吭声,继续道:“如果她真是公主,你猜那个焦可然是谁?”
程透想也不想,“药师呗。”
程显听把书搁在床头,侧身躺下,意味不明道:“真有意思,小小七目村,藏龙卧虎呀。”
青年没躺下,他垂下眼看见师父长长的灰发,在月色下像真正的银霜。他伸手把一小缕绕在手指上,慢悠悠地说:“是了。国英未曾见过,周自云乃魍魉血脉,药师有可能是二百多年前名满天下的仙君,温道是个会轻功的邢官,陆厢头顶上有只眼睛,花匠嘛,不止是飞花门的关门大弟子,还有可能是位公主。”
他陡然问道:“你呢,师父?”
程显听翻了个身面冲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漫不经心,“你又来劲儿了是吧?”
这次换青年只笑不说话,程显听抓住他玩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捏紧些,眯着眼睛道:“睡觉了,好奇心这么强呢你。”
僵持须臾,青
年抽手躺下。程显听刚松一口气闭上眼睛,却感到一双手从背后搂住了他,青年把额头抵在他背上,声音微不可闻,“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要是以后你出事了,我可怎么找到你呢。”
程显听先是一怔,随即又笑,他没有动,温暖的风穿堂而走,反给依偎的两人带来一阵起于皮肤的寒意。程显听握住青年的手,安抚似地捏了捏他的指尖,“你不用找我,我会找到你的。”
“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我就会找到你。”
“假话。”青年胸口一抽,低低吐出了心里话。他太了解他说谎时的模样,然而人对心上人的谎言往往趋之若鹜,明知是假的,仍愿意饮鸩止渴,用甘美如蜜糖般的谎言压下不安,只顾眼前。
“不是假的。”可这次程显听兴许是认真的,他仍没有回身,即使青年对他虚假的姿势了如指掌,也无法凝视着他的眼睛判断真伪。“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不等程透反应,程显听翻过身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训道:“盼点好的,别天天总咒我出事。”
他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低声道:“要是假的,我甘愿招来天谴。”
没想到青年却一下急了,蓦地缩手回来高声道:“瞎说什么呢你!”
对修士来说,毒誓可不是闹着玩的,程透眼神复杂地瞪他半晌,气冲冲地翻身背对师父。程显听自始至终勾着嘴角,换他从背后搂住青年,在他耳畔轻念道:“可以睡觉了吧小祖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