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长瓦（2 / 2）

程显听心里啧一声，暗骂句这孽徒，背着手就出门了。</p>

师父走了没多会儿，程透胳膊枕在脑袋后面将梦将醒，刚要一头栽进周公府，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青年顿时睡意一清，猛地坐了起来，手瞬间就按在了未取下的剑鞘上。</p>

“程透？”</p>

国英刻意放轻了的声音传进来，虚惊一场，青年心弦一松，抬脚又躺回了床上。国英披着一身被窗棂割得支离破碎的月亮进来，还是清清爽爽、眉目柔和的模样。他进来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床沿上，偏头冲程透小声说：“困了？”</p>

程透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没有答话。国英见状一笑，手指微抬，指尖上跃起一小株如豆般的火苗来，他垂眸望着那小火苗沉默几许，轻轻呼出口气复吹灭了，这才回身问青年说：“我能躺下吗？”</p>

程透还是不说话，只是往里挪了挪，给国英腾出地方。国英伸手拔下发簪放在枕旁，脱了鞋同程透并肩躺下。两人挨得很近，程透几乎从未与师父以外的人如此亲昵过，一时难免感觉怪怪，呼吸都放缓了不少。国英听出他吸气的僵硬来，翻了个身把一只手垫在脑袋底下侧躺着看他，轻声说：“我喜欢这么看陆厢，他睡觉从不翻身，永远都是平躺着。”</p>

这倒是说到了点儿上，程透张口问说：“你和陆厢是怎么——咳……”</p>

程显听的熏陶下，程透差点就把那句“搞在一起”给说出来了。好在国英没听出来，歪着头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见程透难得露出些窘迫来，忙又说，“啊，没有冒犯我，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p>

他咬着下嘴唇，眼里露出些难为情，面颊上显出团粉晕，极小声地说：“他好看。”</p>

程透一口气险些没咽下去，不由自主提高些声音，“就为这个？”</p>

国英又笑，表情放松起来，不答反问说：“那你喜欢程显听什么？”</p>

这问题陡然抛出，也将程透问得一怔。他在回忆里搜寻着“喜欢程显听什么”，回忆里却翻来覆去都是他薄灰色的长发，带翘的眼梢。所有的都像霜雪一般冷，又似春蚕吐丝般柔软而缱绻。</p>

程透放弃了，赌气般道：“对，他好看。”</p>

国英见他这般，笑得倒是愈发开心，徐徐道：“他好看还不够吗？”</p>

程透心里觉得不对，一时又组不出反驳的话来，还没开口，国英继续道：“阿难见佛三十二相，胜妙殊绝，形体映彻犹如琉璃，*心生爱乐*，便发愿同佛出家。程显听虽没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但一相一好总是有的吧？”</p>

他双目微阖，慢慢念说：“这美生出一念，一念便又层层翻出情天**来。”他再度反问程透，“我见他好看，这还不够吗？”</p>

国英这么一番话，倒又叫“他好看”这简简单单三个字生出些别样的绮罗障来。</p>

程透自个儿琢磨了半天，随口问说：“你从仙门长大，对家的东西倒是也知道得清清楚楚。”</p>

国英摇着头解释道：“陆厢的师父是位云水僧人嘛。”</p>

程透心里还揣着话，不想就这样结束，便随手从腕子上取下那砗磲念珠来，递给国英道：“哥哥见多识广，那来说说这个。”</p>

七目村众人辈分乱得一塌糊涂，左不过程透最小，怎么叫吃亏的也不是他。国英接过了，拿手轻轻撵着珠圆玉润雪白念珠，轻声说：“一百零八颗啊。”</p>

程透也侧过身子面对着国英，盯着那砗磲链道：“展师叔说这是拴住他的一百零八种烦恼，现在拴住他的是我。”</p>

国英听到这儿噗嗤一声乐了，程透再度窘迫起来，揉揉太阳穴不说话了。国英忙收住声道：“我笑是因为我觉得有趣，程显听看起来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拴住他的却是一百零八种烦恼，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p>

青年想想也是，有一瞬间险些憋不住想把自家师父的真身给抖落出去，他抿着嘴，还没想完，只听国英又慢条斯理地讲说：“你知道吗，念珠在藏语里叫作长瓦。”</p>

他望向程透，把砗磲链递回青年手中，“它的意思是，一直惦念。”</p>

程透接过念珠的手猛地一顿。</p>

“常想常念，一如此珠连续，接连而不断。”</p>

国英两眼弯弯，低声道：“很美吧。”</p>

程透心跳扑通扑通，拿回念珠戴上。这确是从未知晓的美妙，他胸中百般涌上，鸦睫几颤，嘴上却打趣说：“陆厢信的可是长生天，别蒙我，你怎么还会藏语。”</p>

国英笑意里露出些狡猾来，眨眨眼睛也调笑起来，“可他又是个修士，谁晓得心里到底信什么。”他闭上眼长舒了口气，“我们信什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p>

不等程透答话，他又抢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揣着话呢，你倒是说说刚才为什么突然那样问？”</p>

“我只是觉得不真。”程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挨着国英小声说，“我以为，得不到想要的才是人间。”</p>

他舔了舔下唇，磕磕绊绊直呼师父大名道：“我跟程显听在万字扭楼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挑明了彼此的心意。”</p>

国英又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们都要急死了。”</p>

程透却不顺着他往下接，只低声重复道：“我觉得不真。”</p>

国英那句“怎么不真”话音未落，程透突然喃喃道：“可是如你所说，情天**都是真的。”</p>

青年眼神迷离而茫然，“从此他念诵的每句经文，都像我的名字。”</p>

国英一怔，他眯着眼睛思索片刻，轻声说：“你的这句话，我分不清楚谁更爱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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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楞严经》】【这也出自楞严经 但跟前面那句不连着 爱乐（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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