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猎物（2 / 2）

小厮脚步又轻又快，嘴上也不停：“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重刑犯戕害了多少我大胤军民，本就死有余辜，送到怪物手下受一番折磨，倒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乐事。”

江雪祁脸上常常带笑，如清风拂面般动人。只是若叫人仔细看去，这年轻公子虽眼里是两泓清水，面上却隐约浮着一层病意，使他这人人称羡的皮相上生出几分靡弱之气来。他听闻小厮此言，也不作声，嘴角仍带着浅浅一道弯，是惯常礼节性的笑容。

在这条光线不足的窄道里，隔着厚厚的石壁，隐约能听到少许场中的欢呼呐喊。走得愈深，那喊声便愈近。

小厮留心着身旁驸马爷神色，小心道：“今儿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出来，外头这么大阵仗。公子说您没来过，一会儿也别担心，坐在上头好好的，那些家伙啊也伤不着您。”

“好嘞。就是这儿。”走到尽头，小厮侧身，露出身后那道散发着些铁锈味的铁门。

江雪祁点点头，道了声谢，轻轻掸了掸他本就纤尘不染的白袍。

江公子此行是为冯大将军所召，要他只身一人去面见那位曾跟随圣上征战的老功臣。冯大将军此前并未与他会面过，他心中有疑，却也不敢不从。

小厮这时笑道：“冯大将军就在后边等着见大人。”笑意里却一闪而过一丝怜悯。

说着，他伸手拉开了门闩——电光火石间，江雪祁只感到自己被重重推了一把，眼前一花，只来得及伸手胡乱一撑，便滚到了地上。

身后传来铁门轰然关上的声音，同时滔天的呼喊声也毫无遮拦地冲进了耳膜。

显然，门后没有什么冯大将军。江雪祁两手撑着粗糙的沙地，抬头看到几十步远的地方躺着一人，头部以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血溅了一地；再隔几十步，则横着另一个不再动弹的人。残留的血腥气、兽类皮毛的腥臊气，从四面八方扑鼻而来。

他被“送”到了斗兽场上——

江雪祁心中掠过大片的阴翳，扭过头去，见到兽场的另一边有一个黑色的、庞大的家伙正徐徐从地面上飘起来，脚下的地上则留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那只半人半兽的怪物在空中转了个身，在那张脸转过来的一瞬间，江雪祁就感受到自己被对方盯上了。

那是“异种”！

他知道自己迫切地应该做些什么，头脑却一片空白。他想避开那只怪物危险的视线，但却呼吸滞涩、腿脚无力，难以起身行动。

对方分明长着人的脸庞，可那居高临下地扇着翅膀的模样，只如同一位随时能夺走任意世人性命的煞神一般。

或许是因为江雪祁的穿着与别人不同，对方迟疑了一下，才把他判定为“猎物”。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呼吸间，下一瞬，他就感到一片黑影向自己压来。

先于头脑，江雪祁急忙喊出了蛮族人驯鹰时的呼哨声。

这只凶兽以令人恐慌的速度逼到近前，生生因为这声敞亮的呼哨迟缓了一瞬。但江雪祁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便被对方压到了地上。

这一下冲得他后背灼痛，眼前发昏，随即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异种一只锋利的爪尖，已经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腹中。

场边的嘈杂声更大了些。

“怎么回事？这个白衣服的是谁？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怕是哪家公子贪玩不小心掉了下去，这下可玩大了吧。小命也得搭进去咯！”

“我听见那边有人在喊呢，怕是这公子的人要救他……”

“这黑家伙杀得痛快！我看是大罗神仙也来不及了。那小白脸是不是不动了？”

然而场中，异种的另一只爪子虚按在江雪祁的胯边，并没有继续杀戮。江雪祁急喘着忍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大睁着眼睛，视线所及却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还隐隐泛起泪来。他只感受到对方似乎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还伸出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摆弄着他的脸往左转了转。

与此同时，一缕几不可闻的幽异笛声好像穿过层层声浪，传到了江雪祁耳边。

笛声好似唤起了记忆中的什么东西，江雪祁眉头一皱，强行凝神想听得更清楚些。然而，乍一闻这笛声，异种竟身体一绷，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动作间，他身子里的那只脚爪又刺深了几分。皮开肉绽，江雪祁身子要被劈成两半一般，还未痛叫出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隐约感觉身上一重，像是什么也倒在了自己胸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