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兽园（2 / 2）

虽然自己是见识不少，银盏看了也心中不适，忍不住走得快了些，走了两步又不得不停下来等她家行动不大方便的公子。江雪祁赶上时，发现他们恰恰停在一座较之其他异种大了许多的铁笼前。

这便是关押青鹫的地方了。

铁笼做成了放大了数倍的鸟笼形状，笼外种了几棵枥树，树冠盖到笼顶，在笼中投下的森然阴影里，便坐着那只青鹫。

它安静地靠在笼壁上，不知是睡是醒。与斗兽场上不同的是，它此刻双手被缚在腰后，两只锐利的脚爪被厚布包起来扎住，脚腕上也扣住了两道铁链。而它背后的翅膀被绳子绑成了有些僵硬的形状，头上还多戴了一顶什么——仔细看去，那竟是巨雕的半个颅骨。

那或许是用哪只园内豢养死去的金雕做成的，白骨上还有些许凹陷与划痕，空洞的两眼恰长在青鹫头顶两侧，上喙则在它的额前伸出，其阴影遮蔽了它的大半张脸；雕后颈部的皮毛也被保留了下来，系在颅骨的后盖，一路随黑发披挂到它的双肩；雕首的头顶还拼装了两只巨大的鹿角，看去绮丽又诡异——这套华而不实的装饰安在这样一只猛兽头上，人看了心中不免有几分唏嘘。

江雪祁走了几步，绕到了能看得更清楚些的地方去，微微皱着眉道：“他被蒙住了眼睛？”

银盏也定睛看了看，道：“是，公子。”

原来，这顶雕首所做的“帽子”下还连着一张蒙眼的皮，黑褐色的皮革下端紧贴着青鹫高挺的鼻梁，两边用绳穿过，绕过青鹫耳后，系在了雕首的两侧。

江雪祁见过诃赞的驯鹰人。鹰会攻击看到的活动物体，为了防止伤到牛羊和女人小孩，除了捕猎时，驯鹰人都会给他们的猎鹰戴上革制的眼罩。

江雪祁看着被剥夺了视力的青鹫，沉默片刻后，竟上前一步，敲了敲铁条。

银盏一惊，连忙四下看了看。她学过两手功夫，可并未能察觉到园中守卫气息，现在她家公子要“惊扰”凶兽了，也不知守卫所谓的防备是如何防备法。

敲击声响起得清脆而突兀。如果那只青鹫之前还算是在睡的话，现在应当完全醒了。它闻声抬起头，“看着”江雪祁所在的方向，静了几息，竟然站起身来，拖着脚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地朝江雪祁走去。

虽然这架“鸟笼”还缠上了一层结实的铁网，这只怪物的利爪也被裹住，可对方身上仍然挡不住地散发出层层森冷杀气，银盏后背不自觉地泛起冷汗。

青鹫的脚链拴在笼中央的一块大铁碇上，堪堪能使它走到离笼边还有大约两尺长之地。链条扯紧后，青鹫便停了下来。它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味，看起来甚至像在耐心地等待江雪祁的下一步动作。

江雪祁开口了，银盏听出他是在用隗格话说：“午安，我叫江雪祁，是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有旁人看了，恐怕会惊掉了下巴。他竟然妄图与一只异种交流——从异种出现起，因为它们或多或少有些与人相类似的地方，也不乏有人想用与人相处的方式对待它们。然而事实无一不是徒劳无功，那些尝试者也大都受到了异种的攻击，受伤丧命者一多，便再也没有傻瓜愿意去冒此风险了。

青鹫的黑色翅膀轻微地抖了抖，或许那是下意识的挣动绳索的动作。

江雪祁继续道：“别害怕，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而青鹫仿佛真的能听懂江雪祁的话似的，闻言偏了偏脑袋，又往前走了一步——那重逾千斤的铁碇竟被它生生拖得挪动了几寸！

江雪祁对一旁如临大敌的银盏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干脆把手伸进了铁网——网格太小，只够他挤进几只手指。他接着说：“来。”

青鹫又往前挪了一步，铁碇在地上拖动发出使人牙酸的声响。它弯腰低下头来——那雕首的长喙恰好搁在了江雪祁的手指上。江雪祁紧紧捉住那坚硬的喙尖，青鹫左右摆了摆头，便从这箍在它脑袋上的雕首装饰以及眼罩中解脱了出来。江雪祁松开手，头饰随即落地，青鹫亦维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抬起头来，从下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银盏并未与它对视，也被那双眼中的精光震慑得头皮发麻。她紧张地看了一眼江雪祁，可她家公子仍是一副安若泰山的模样，好像他对面的不是曾经差点将他送上黄泉路的凶兽，而是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

青鹫头发还有些蓬乱，额前发间露出的两眼呈暗金色，瞳仁尖尖，与那些大型的食肉猛兽无异。江雪祁注视着它，努力回想着他记忆里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确曾经在小时候见过这只青鹫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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