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字(2 / 2)
新鲜血液的味道随即在这湿冷室内弥漫开来。
扒开两侧的皮,青鹫继续用刀把肉一片片割下来,生怕浪费似的,骨头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些处理工作,他才好整以暇地把刀放下,用手把割好的生肉撕下来塞进嘴里。
先前一番动作让青鹫的进食过程居然显出几分文雅来,可后来他又吃得太快,三两下将兔子吃剩一副空壳后,已经满手满嘴都是血腥,看上去实在像是饿了足有半个月的野兽。
江雪祁伤处仍在暗暗发痛,扑鼻的腥味让他胃口不佳,筷子也没动多少下,见了对方这般模样,便忍不住走上前去。
见他走来,青鹫警惕地往后靠了靠。江雪祁柔声道:“我又不会抢你的东西,你也吃完了。来,别怕,你脸脏了,我给你擦一擦。”
进牢房后,江雪祁东一句蛮语,西一句汉话,就是想试试青鹫到底会对什么有反应。这句他说的是官话,而话音刚落,青鹫便下意识般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
江雪祁睫毛一抖,面上波澜不惊,心跳却陡然加快了不少。他盯住对方,继续用官话道:“我撕一截袖子给你,你自己擦也行。”说着,抬起手正准备牺牲这借来的衣服,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青鹫抓他的力道本不重,但江雪祁下意识往后抽了一下,对方就立刻捏紧了。
阴气这般重的地下,青鹫的手心还是热的,眼睛仍然没有看他,只是捏着他的手腕往自己脖子后面带。穿过那一层厚厚的黑色卷发,贴到对方同样微微发热的皮肤上,江雪祁感觉指尖在他后颈脊骨旁摸到了一个细小、长条状的凸起。
蛊虫。
同时,青鹫眼皮一抬,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他。那近在咫尺的双眸中直射而来的光彩宛如灼热的流金,近乎逼视,看得江雪祁心口一窒。
江雪祁其实早就打算这次要给青鹫解蛊,只是没想到青鹫居然还能直接来“要求”他。他在青鹫颈后来回摸索了一会儿,便拍了拍青鹫的肩膀示意他低头弯腰。
青鹫这回安分地低了头,翅膀也乖乖垂到了身后,肩背都袒露出来。江雪祁挑了刚才被扯断在地上的绳结,把青鹫披散挡着后颈的头发束在脑后成了一个小揪。又从怀里拿出另一把刀来,走到门边,伸出门外在墙上的火把上烫了烫。
往回走时,他顺便从怀里掏出了达纳交给他的骨笛。然而骨笛一出,青鹫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顿时暴起,将他狠狠掼倒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对方好像又变回了场上那个杀人如麻的恶兽。虽然这回并没有再在他身上扎出个窟窿来,但肉身与坚硬的地面相撞,江雪祁还是疼得呲牙咧嘴:“你……你别紧张,我没有要伤你!把虫子取出来之后,我才会吹笛。”
青鹫俯视着他静了好一会儿,才从他身上挪开,盘腿坐到一旁,留了只还沾着血腥的手虚掐着江雪祁的脖子,威胁一般。
江雪祁面色比刚下地时苍白了不止几分,在那只大手的钳制下勉力爬起来,跪在青鹫身侧,把刀伸到青鹫脖子后面,找好角度定了定神,飞快一挑,一条铁灰色的肉虫便在皮肉被切开的瞬间倏地飞到了空中,又顺势攀落到了刀尖上,密密麻麻的虫脚蠕动着便要往江雪祁的手上爬。
青鹫始终未动,感觉到蛊虫离体,才转过头来,松开了江雪祁的脖子。
江雪祁总算乘隙松了口气,在虫子爬到手上前迅速将刀插入地面一条泥缝中,举笛便吹。笛声调子先急后缓,那虫沿着刀身乱窜了几个来回后,动作终于慢了下来,江雪祁吹着长音,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盅。那小盅不知是何结构,竟能与笛声共振,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来。小盅送到刀旁,蛊虫便循声而入。笛声一停,盖子一合,盅内便再无动静。
四下寂然,只余墙角那盏提灯中火虫偶尔撞击纸壁的噼啪声。
江雪祁身心俱疲,坐在原地不想动弹,身上内衫已被冷汗浸湿,黏在身上好似被虫蚁爬过,脖颈处的窒息感也还未散去。缓过劲来后,腹部伤处更是变本加厉地抽痛起来。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道:太难了。
接触数回,这只青鹫还是一副随时随地准备把他杀了的戒备状态,更不要说与他交流,获知他想要的信息了。青鹫长着副人样,到底会不会说人话都还说不定。可他许久之前曾尝试与另一只异种接触,虽然也算不上成功,但取得对方的信任并不是像现在这般困难的事。再不济,也不会被折腾得半条命都要没了一样。
他又安慰自己:熬鹰最快都要一整月,这才见了几次,何必心急。
江雪祁把虫盅和骨笛放回怀里,正打算到墙边靠着歇息一会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声音出现得过于突兀,以至于江雪祁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是青鹫在说话。
他说:“我的名字是霍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