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秘史（2 / 2）
如此算来，江雪祁不让他去见他，已足足半月有余。
冯英不算时时刻刻都在想他，毕竟歇着是歇着，事还是会一件件找上来让人办。偶尔想得狠了，冯英也不愿意去找他，只在中旬时去了一次兽场，没见到那只伤了江雪祁的青鹫，问下落时，那些人只说它是被处决了。不光是不去找，冯英也不准下人到驸马府那一圈监视跟踪，耍脾气一般。说好了便是说好了——虽然这份约定并不公平。江雪祁不让冯英去找他，他却能来找自己，虽然冯英觉得他不会，但总希望他来。偶尔他到江雪祁说自己爱去的酒楼坐上一日，也见不到对方，想来对方养着病，不出门也正常。
“小将军……不必如此。”
那个白玉一般的人，说着这样的话时，从来不像是真的要推拒自己。而只要自己稍微再强硬一些，对方就会开始默默接受了。
来往数次，冯英便总觉得自己是被辜负的那一个，可仔细想想，又好像一直是自己在逼着对方接受自己。若是换了他军中的其他兄弟……他的兄弟会怎么骂这样的人？那些下流词汇在他脑海中滚了一圈，又被他一个个赶了出去。
冯英觉得自己的心思有时候过于敏感了。像个女人一样。女人都是这样想事情的吗？太辛苦了。他敏感地察觉到许多东西，包括江雪祁的一些微小的表情和动作。这之中传递了什么，他也能感受到，却并不都愿意去解读。他只是直觉，对于他们两个现在的状况，江雪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原本想着，等下去便好了。江雪祁不喜交友，他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十分接近对方的人。他知道对方曾去过哪些地方，做着一些当初在山里遇到他时会做的事。他也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有哪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比如紧张的时候会将手缩进袖子里，袖口都攥起来。他还知道对方的皮肤是什么样的触感——他爱极了江雪祁的手，修长，纤细，滑润，有一点凉，有握笔的茧，算不上柔软，可捧在手里总能让他心中感到无限温柔。
但他不知道的远比这些要多。
冯英有时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可他又总希望江雪祁能待他好一点，比所有人都要更好一点。他清楚江雪祁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而他只要把自己的心捧出来，捧得再血淋淋一些，让自己再痛苦一些，看起来好像病了一样——江雪祁就一定不会放任他不管了。
他只是不愿如此而已。
离京那日，便是一月之期。
冯英知道此行涉及朝中旧事，又与皇权更替息息相关，凶险万分，但他也不愿这一去就和江雪祁分别数月，再见又是一副让他痛苦的模样了。
他等不及，他想带他同去，而在那之前，他要想办法。
那应当不会太难。
夜深，江雪祁却难以入眠。
几个时辰前，江玉疏在酒肆中与他谈话的模样犹在眼前。
江玉疏手下有一支猎队，领队是个女猎手，名叫牡丹。他几年前在北疆与弟弟偶遇，便是因为碰到了那支猎队，起了些冲突，直到江玉疏出面与他相认，风波才被摆平。
江玉疏也知道他在北疆都做些什么，只是这个话题二人立场不同，无法深谈，此后交流，也都尽量避免提及此事。
但今日直面江玉疏曾切切实实做过的事，他仍然有些无法接受。
江玉疏开口很大方，虽然脸上仍是那副不太客气的表情，但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得清清楚楚。
“售出后被如何处置，我们自然管不了，也不会管。”江玉疏喝了口茶，泰然道，“你或者你朋友初七要去救便救。不过那只鹿现在长得和抓来时应该有些不一样了。”
“……你们，可有对它做过些什么？”
江玉疏摆摆手：“哥哥放心，它没有受伤。到底有何变化，见了你就知道了。”
江雪祁看了他片刻，终于忍不住道：“玉疏。可否告诉为兄，你在北疆，除了……家业，还在做些什么？”
江玉疏笑道：“秘密。”他笑起来时，与江雪祁又更像了几分，眉眼弯弯的，“若有机会，我亲自带哥哥去看。”
听到“秘密”这二字的时候，江雪祁就直觉，那不是什么让他听到了会心情愉快的答案。
江玉疏给消息给得很大方，却不要求回报。江雪祁知道他弟弟有个毛病，一点也不愿意欠着别人的，别人对他有什么好都“睚眦必报”，却爱看别人对他有所亏欠的样子。听起来好像有些无私，可他这么做的时候总让人不太舒服，好像心里其实暗暗一笔笔记得分明，就等着将来某一天一口气全部讨要回来一般。
江雪祁不喜欢他这样。报恩说来容易，但人情哪里是那么好算清的呢。但江雪祁也只能由着他来。他偶尔想到，弟弟和他幼时认识的那个人已经完全不同了，心里便不免有些怅然。不过自己与从前相比，性情也变了许多，二人现在或许不过是在重新认识罢了。
江雪祁在榻上辗转。除了弟弟，脑子里父亲、兄长、兽场、灯会……混混沌沌地打着转。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还是起身披衣下了床，准备到屋外去看看他养在庭院里的花。
他并未戴冠，打算透透气便回去继续躺着，在房内提了火虫灯到门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府上今晚……是多了个人的。
准备休息时，他叫银盏带霍九去了客房，被褥也有给他收拾，就是不知道他用不用得上。
他们这些“风生鬼”，背后那么大一对翅膀，也不知会用什么姿势睡觉。
夜里，院中有促织鸣声阵阵地响。江雪祁想着想着，猛然在前面房顶上看到了一个不小的黑影。
……谁人半夜三更在驸马府上房揭瓦？
夜里太黑，他看不清对方身形，结果那人却一转头，好像立刻发现了他。
江雪祁皱眉往旁边迈了一步，却看见对方面对着他的方向，背后张开了……一双翅膀。
……霍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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