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噩梦(2 / 2)
路上,汪停有时会单独带人离队探查,这期间他打听到有一位名叫萨哲扎,以见多识广闻名的旅人,正在隗格的各个部落里游荡。他慕名而去,最后在隗格的乌勒格部里遇见了他。
萨哲扎是西域人,这几年常常到大胤和北疆,爱写一些风土人情志,拿回去集结成书,给他家乡的人看。
汪停粗略问了几句后,知道这个萨哲扎比普通居民通晓的要多上许多,而且没有当地信仰,言语时不会有太多忌讳,便打定主意要等上魏椿,一同细问。
乌勒格部比其他的隗格部落要大上不少,还有专门接待过往客商的毡包。
几人在萨哲扎的毡房傍着炉火坐好,介绍了各自身份,随意寒暄几句后,便开始了正题。
萨哲扎汉话很流利,有问必答,有时还会反过来询问他们大胤的状况。
提到扎努石,萨哲扎也不像当地游牧民一般语带敬畏,不过那张高鼻深目的脸上还是现出了几分戚然神色。
“你们叫它娲石,对吧?”萨哲扎说,“天上掉下来的石头。”
“我问过许多居民,他们都不知道娲石是从何而来,像是凭空长在地里的。”魏椿道。
“不对。”萨哲扎举起手指摇了摇,“不是长在地里的——”
娲石是两年前才开始出现在草原上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它为何会突然出现,又是怎么出现的?真的像牧民说的一样,是天神赐予他们的礼物吗?
萨哲扎说,他在这里旅行时,曾有一天冒险夜出,远远跟着一只落单野鹿走了许久。那野鹿走到一片荒草地上,被外出觅食的狼就地扑杀,远处还有狼嚎此起彼伏地响起,不知是否是狼群将要靠近。
萨哲扎害怕被狼发现,静静伏在隐蔽地方,却看到一只鹰在茫茫月色下盘旋而近。
鹰不与狼夺食,却落到了那野鹿尸体不远处,开始用爪子刨起地面来。挖出一个小坑后,鹰将嘴里衔着的什么东西放了进去,又原样埋好。
萨哲扎等着鹰飞走、狼群离开,天将亮时,走到那被啃食得只剩一副骨架,绕了
许多飞蝇的野鹿旁,想要找到那只鹰埋东西的地方,那片土地看起来却分外平整,连鹰的爪痕都没有留下。
他循着记忆大致确定了一个范围,带上工具来挖了挖,终于挖出了东西——那是一块娲石。
“所以,娲石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这些天空里的生灵,把它送到了人们手里。”萨哲扎道。
“为什么?”汪停道,“鹰丝毫没有这么做的必要。这与捕食、求偶都没有关系。”
“是的……这看起来,更加像是被驯养的鹰根据主人的指示而执行的一种仪式。”萨哲扎道,“这不是偶然,我们甚至可以猜想,这两年来,所有的娲石都是这样出现的。”
那之后,他也尝试过在夜晚等待送石鹰的出现,并且确实又等到了一只。同他之前遇到的那只一样,鹰衔来娲石,埋入土中,第二日,土地平整,像是娲石自己把松土留下的痕迹抹去了一般。
他本想跟着鹰一直走,但因为再次遇到狼群,而被迫离开。
最后他只能看着鹰一直飞,然后消失在了西边月亮即将落下的天空中。
“西边天空的鹰,送来扎努石。”阿克维蒂喃喃道,“扎努石变成了我们的刀和神明,变成了身边的一部分。”
汪停沉默着思索,冯英却从方才起就好像没有在仔细听了,眼睛望着跳动的炉火在出神。
江雪祁下意识看着萨哲扎,对方恰好抬起目光,与他对视了一眼,眼神让他有几分不舒服,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不知为何,在牧民家中时,江雪祁偶尔也被一两个人投去过异样的眼神。他心中疑惑,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倒是冯英注意到这些视线时,会恶狠狠地瞪回去。
“诸位应该也见过异种吧?”萨哲扎突然道,“那些半人半兽的诡异生物,从数十年前起开始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江雪祁微微地点了点头:“是从……广泰十三年开始的。”
萨哲扎看着他笑道:“齐先生也了解过吗?”他转过头来,面向众人,“大家都还很年轻,兴许都不知道。我也是从父辈那里听说到那年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的。四十年前,‘天上落下雨一般的黑色石头,将歌声与河流永远带走。天空中的雄鹰降下诅咒,洞穴里的白狼吞食了我们的骨肉。’”
萨哲扎用歌咏一般的隗格语念出了这一段话,即便是听不懂的人,脊背都莫名感到一阵发寒。
“什么意思?”汪停紧紧皱起了眉毛。他身旁的玉石商人便用汉话复述了一遍。
“这是老一辈隗格人口中的歌谣。”萨哲扎说,“那年天上的确掉下了许多石头,破坏了许多当地民居。石头落地后,却都‘融化在土地中’,消失不见了。”
汪停算得上是个博览群书之人,可此事他竟然也从未听说过。他所了解到的,仅仅是“西北多怪奇异种”而已。
魏椿看了阿克维蒂一眼。隗格少女低垂着眸子,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那种石头是不是娲石?我们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了。”萨哲扎道,“老一辈幸存的隗格人,甚至是周边的诃赞人,都很忌讳谈论这场天灾。隗格人的神女说这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惩罚,他们深信不疑。”
“‘诅咒’和‘吞食骨肉’,是什么意思?”魏椿声音有些发紧。
“这是我的猜测,你们可以听听看。”萨哲扎先声明道,“异种从广泰十三年开始出现在这里,那么它们到底为什么出现?我想或许就是因为那‘黑色的石头’,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娲石。”
“而骨肉。”萨哲扎压低了一些声音,“指的应该是他们的孩子。异种,或
许就是他们的孩子变成的。”
毡房中突然陷入了一种空荡荡的寂静之中,只剩下炉火还在劈啪作响,没有与众人一同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