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赤鬼（2 / 2）

站起来没一会儿，衣不蔽体的江雪祁就感觉到了冷，只好坐回到水里去。

他现在……难道已经在“深渊”之中了吗？

为什么要把他扔到这种地方，还要把衣服都脱了？

萨哲扎管赤鬼叫“大人”，江雪祁险些以为那只赤鬼会是深山里的一个坐在虎皮靠椅中，长着一对翅膀的山大王形象。现在看看四周，又好像不是如此……

江雪祁又注意到，即便他赤裸着坐在池中，也并不会感到有多不适，这片地面看起来像是被人工修整过，大体是平的，偶尔有坑洼之处，棱角也都被磨圆了。

现在，萨哲扎说的话还可信吗？

他说西边天空的鹰送来娲石……如果这就是在西边的喀冉吉——“深渊”，如果他眼前所见的这些都是娲石的话，那么，鹰大概就是从这个看起来格外庞大的“娲石矿场”取走娲石，送到隗格与诃赞的土地上的。

而且是有组织地，从两年前开始大批量地运送娲石。这会是住在深渊的异种操纵的吗？

这般联想起来，娲石竟然像是异种报复人们的阴谋。

霍九说，他们适应“深渊”里的生活。那么，娲石对他们而言，应该不会像对人一样，有那般大的危害……甚至可能是有益的。

是了，霍九。

江雪祁看着水面包裹在他的身体周围，边缘处隐隐泛起了紫色。

霍九离开了那么久，是回家了吗？

……他会在这里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左侧突然传来了什么入水，然后慢慢走近的声音。

江雪祁转头看去，左侧的石壁后面走出了一只风生兽。只是这一只也和霍九他们不同，身上是“兽”的部分更多一些，更像是七夕他在香桥上遇见的那一只。

看五官，这只风生兽大概二十岁左右，和他差不多高，周身的羽毛是灰色的，下腹处也围了一块布。进来之后，他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径直朝江雪祁走去，然后用手抓了一把身后绑着他的藤蔓，那藤蔓的另一端便认主一般落了下来，转而缠到了这只风生兽的手上。

“你……”江雪祁下意识开了口，又改口换成了隗格话，“你是谁？”

风生兽转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拉着他便走。江雪祁走得磕磕绊绊，跟着对方绕过石壁，走到池岸边，出水踩上了实地。

身上的水珠遇冷飞快地蒸发，江雪祁通体发起寒来，那风生兽也不管他死活，只是转头又在自己身侧掏出了一条布巾。

江雪祁这才注意到，他和霍九一样，也在身上挂了条能放东西的腰带。

江雪祁以为对方是要给他遮蔽一下嬔身体，结果对方一抬手，就把布巾给蒙到了他的眼睛上，绕到脑后重重打了个结。

视野重归黑暗，江雪祁凭着布条下方漏出的一点光勉强辨认着方向，到这一刻才觉出自己分外的狼狈来。

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又空无一物的人，恐怕不慎磕上一块石头，都能直接把小命给无声无息地交待了。

江雪祁被那只风生兽扯着一直走，赤足踩过了或布满锋利碎石，或平坦湿润，或乱草蓬勃的各样地面，眼前时明时暗，耳中只能听到一些洞窟、崖壁上传来的空旷回声和偶尔的振翅声，最终在一片格外柔软的平地上停了下来。

脚心传来的触感像是某种兽类的毛皮……或者是鸟的绒毛。

他身旁的风生兽像是掀开了一道毡布做的帘子，低声简短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是江雪祁听不懂的语言。

然后，他手脚上的藤蔓被风生兽解开了，紧接着被一把推进了那道帘子里。

江雪祁往前一扑，连忙用手撑住，所幸帘子里的地面也和外头一样软和，不然这一下他的手非得被扎出几个血坑不可。

在外头赤身裸体地走了许久，唯一的蔽体之物居然是蒙眼的布，江雪祁早被冻得失去了大半知觉，打冷战都快要打不动了。只是这帘子里的洞窟不知是什么构造，竟然温暖非常，不仅是挡去了外头寒风那般简单，就连他膝盖底下跪着的这块绒毯，也像在缓缓发热。

江雪祁刚抬起手，想要把脸上的布扯下来，手腕就被握住了。

那只手比他的要大一号，有些凉，握他的力度像是在逗猫玩儿，却让他的手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这是……赤鬼吗？

江雪祁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胃里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却慌慌地开始上下翻腾，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受控制地在背后渗出，几乎是顷刻间就赶走了身上的寒意。可同时，他的心却在血液奔涌间，感到一阵阵的下坠，直坠到最冷的深谷里去，好像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就要发生了。

“啊，是汉人。”江雪祁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很轻，是隗格语，说话人离他很近，有微弱的气流拂到他脸上，“好久没有见到过汉人了。”

“可怜，可怜啊。”那个人好像端详了他一阵，“都冻成这样了。小可怜。”

江雪祁感到手被扣着慢慢放回了自己的膝盖上，而对方的另一只手绕到了他的脑后，轻巧地挑起那个结来。

“可怜的，让我来看看你……”

那块布落了下来。

一瞬间，所有的回忆，像是无尽的黑夜、山高的巨浪一般，铺天盖地地笼罩而下。

烈火、木架、

母亲、鲜血、笑声

火光

下，照得赤红的双翼

……

这是谁？

眼前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