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烛火（2 / 2）

他的哥哥……赤鬼、长河，他会说话——他的话又是谁教的呢？当年……火架子上的那个人，真的是他。那不是幻觉，都是真真切切的回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他又是怎么长大的？

他又为什么会……对自己，一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男子，做出那种……意味的举动？

如果再见面，他还有可能和自己好好交谈吗？

被“找到兄长”这根线吊了这么久，等到一个完全颠覆的现实砸到自己跟前时，江雪祁却全然地束手无策起来。

他像是被绳子扯进了一滩池水边，跳进去，却发现是万丈的深潭——

对了……他失去意识以前，长河说了什么？

“朋友”。是朋友吗？

霍九是他……兄长的朋友吗？

这样想着，霍九的身影又从黑暗里显露出来，一手手里捧着一摞衣服，除了他来时身上的那套，还有几件没见过的，做工有些粗糙的袍子。另一只手提着长靴与足衣。

霍九把这些物什都在毯子边放下，又借着灯光，看了江雪祁的脸一眼。

他突然顿住了动作，低声道：“你哭了吗。”

江雪祁愣了愣，想起来，那大概是他刚醒时留下的泪痕还挂在面颊上。

他没有作声，霍九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问：“是因为他吗。”

他说的是问句，却没有带上任何疑问的感情，像是确认给自己听的。

江雪祁知道他指的是长河。

若是抛开那些还未散去的情绪，江雪祁已经逐渐有些能接受他同胞兄长对他做的事了——大概……大概就和他喜欢男人一样，长河也有这种癖好，只是凑巧把欲望发泄到了他身上吧。

半是麻木地认同了这个想法之后，江雪祁便开始关心长河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不过他也从来都不曾“认识”长河。他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兄长不该是这样的——在想象中，兄长可能会不太好接近，但总不会是即便眉眼弯弯地笑着，身上仍处处透着一股阴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江雪祁觉得霍九的语气有些奇怪。他从毯子里撑起身子来，抬手蹭了蹭脸上的水迹：“没事，我已经没事了。”顿了一下，又小心问道：“你来了之后，他……怎么样了？”

霍九的目光先是在他露出的腹部

疤痕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移开了，同时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怎么样。他不会再那样对你了。”霍九声音低了下去，“衣服换好之后，你如果还想见他，也可以带你去见他。”

“你想知道的，问我，我也都可以告诉你。”

“……好。”江雪祁点点头。

留下衣服，霍九转身又离开了。

江雪祁觉得，霍九好像还藏了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霍九看他的时候，总有说不出来的话，像是枕在牧羊人的手臂上，被驯服了的野犬——眼睛里装满了光，却因为不通人言，而没有办法告诉对方那些想让他知道的事。

他想知道……他很想知道那些话是什么。

江雪祁等不及身上的汗干透，便把衣服都套了上去。之前塞在怀里的锦囊都还在，只是霍九的那支羽毛不见了，也不知是萨哲扎还是谁取走的。他有些失落，但来不及多想。这个洞窟大约有一丈高，直起身来也很宽裕。他看了一眼洞壁上的那盏小油灯，想了想还是没有吹熄，借着光开始往外走。

这里是霍九的家？

他走了两步，就发现此处别有洞天，并非只有一床霍九看起来不太需要的厚被子那么简单。洞壁的两侧隐约能见到另外的洞口，往里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身后的灯光已经很微弱，他也不敢贸然再往前走，只好叫道：“霍九！”

他先是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风，然后一个人影就不知从哪里出现在了眼前。

江雪祁看不到霍九的表情，只能感到他好像想拉自己的手，又转而把手虚搭到了他的肩上，把他往自己身侧拢了拢，同时翅膀也绕过了他的后背，挡在他的身体外侧，他甚至错觉自己可以把一只手扶在翅尖上——就着这个姿势，霍九开始带着他慢慢走。

他猜得的确没错，霍九夜视能力极佳，对他来说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内部，霍九也能走得方向丝毫不乱。

走了数十步，转过几个弯，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些光亮，同时寒风拐过眼前的洞壁，卷着一些冰凉的微粒贴到脸上。

又转过一个弯，二人皆顿住了脚步。

进入眼中的白光像是骤然炸开，亮得让人发昏。过了几息后，久处于黑暗之中的双眼才开始适应这洞外的光线。

脚下落了满满一层白，映出刺目的茫茫日光来。而眼前数丈远的崖壁上，千层万缕的白挂在寂静嶙峋的黑上，像是静止于某一刻的万丈飞瀑。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