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骨肉（2 / 2）
江雪祁还没有见过霍九捕猎，不过那情状和在斗兽场上猎杀人类恐怕也没有太大区别。以霍九的身形和力量，猎一些大型的野兽恐怕也不在话下，不以它们为捕食对象，可能是吃不下的缘故。
江雪祁应了一声，霍九就飞走了。这几天以来，霍九还是第一次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探身往外面看，已经不见了霍九的踪影。
在这之前的几天，他和霍九一直待在一块儿，四处乱逛，吃兔子，睡觉。什么睡法都有。
他也不知道霍九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这几晚精力旺盛得可怕，头天晚上相比之下简直是克制非常，他要真的是一块肉，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偏偏这鸟白天的时候还总是极其一本正经！
江雪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一开始他还能配合一下，后来就只有任由摆布的份。第二天起来，身子虽然像是散架了一样，精神倒还不错，昏病也没再发作过。
虽然想起来会十分羞耻，但霍九身上的……东西，说不定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疗效也说不定。
霍九不吃素，江雪祁自己会挖一点蘑菇烤来吃，也让他试了一口，霍九咽下去之后表情十分古怪，之后也没再尝试过。
因为害怕再刺激到他，江雪祁没再提离开的事，连长河也都不提了。只是他也不能真的完全撇下魏椿她们不管。而且自己所有傍身的物件都还留在营地中，如今这样两手空空的，他终究难以安心。江雪祁想着等再过上两天，就想个办法和对方说一说。
这几天里，霍九跟他讲了很多事，包括这座山头有什么，旁边的几座山有什么特别的山洞，哪里有河，河有多长，又会流经哪些部落。但除了自己之外，半个字也没有提到异种。
江雪祁仍然无法得知霍九对长河，以及那些“从天而降”的娲石的看法。但从那次他粗暴地夺走他手腕上的那块娲石的举动中大概能看出，他其实是知道娲石有些害处的。
在他看不见的许多地方，和异种有关的一桩桩悲剧或许还在真实地发生着。哪怕自己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他也不想放弃自己为改善现状做出的努力。
江雪祁坐到洗过又晒过一轮的毯子上，开始研究起霍九摆在架子上的两本书。一本像是大胤刊印的史记，一本是某个玉石商人的笔记，里面夹着两张通关文牒。
他翻了两页，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药方，上面的笔迹居然像是他自己的。
……而且是写废了的，上面还有揉皱过的痕迹。
江雪祁相当惊奇——霍九那个时候捡自己的药方干什么？
他默默把方子叠回了笔记里，刚原样搁到架子上，心中却异样陡生。
江雪祁停住动作，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得心里狠狠跳了一下——
长河！
雪已有几日没下，今日放晴，是以原本遮着外头的毡布也被霍九取了下来。而长河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就悄无声息地把手搭在他身后的石栏上，褐色的翅膀在阳光下轻轻扇动着。
江雪祁飞快地打量起眼前的兄长来。对方看起来十分平静，似乎也没有要对他做什么的意图，只是扒拉在栏杆上看着他，脸上似乎还带着笑。
江雪祁手脚有些僵硬，但尚算镇定，用隗格语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霍九走了，我才来的。”长河道，“想和你聊聊。”
说着，他翻身跃进了廊中。江雪祁有些警惕地退开了些，长河笑起来：“小可怜，不要害怕我呀。”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信服力都没有。江雪祁一想到对方就是他同胞的兄长，心中不免有些惨淡。
也不知道霍九什么时候回来。
江雪祁摸不透长河想做什么，不过他本来也存着话想要问对方，干脆道：“聊什么？”
“你上次哭着说，我是你哥哥。”长河低头看着他，“为什么？”
江雪祁无视了他提到的自己当时的丑态，定神道：“我认识
一位长辈，他说他见过我的父亲母亲。他见到当时你被生下来之后没多久，就被……抛弃了。”
“哦。”长河仿佛有所触动一般，眼睛里闪烁了一下，“因为我是这个模样吗？”
江雪祁看了他身后的翅膀一眼，道：“……母亲很后悔。”
如果追究起来，其实他对“寻找兄长”抱有的执念，大概都来自于母亲。
他记忆中美丽温柔的母亲，总是在悲伤，总是在后悔，总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再加上家中的传言，即便是十分幼小的他，也不难猜到母亲面对他时的种种表现，都是因为他那个“早夭”的兄长。
被母亲的情绪所感染，他也总是感到愧疚——好像是自己夺走了那些本应该属于兄长的宠爱与关心。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汉人。”长河好笑道，“居然说是我的血亲……你觉得我会信吗？”
“那位长辈说，他记得你脸上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江雪祁小心道，“你长得很像我的母亲。”
他又道：“……也很像我。”
“我长得像你？”长河蹲下来，凑到他跟前看了一眼，“我许久没照过镜子了。”
江雪祁还没说话，突然感觉脖子一勒——长河把他提了起来，竟然就这样揪着他衣服的后领，直接带着他升到了空中。
“咳……等等！”骤然腾空，江雪祁不得不拼命伸手揪住领口，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窒息中，但呼吸仍然极其困难。
所幸长河没有提着他飞太远，只是带着他飞到了就近的一条河岸边，便把他扔到了地上。
附近有十来匹结群的野马在裂开几条冰缝的河边饮水。马听见人来的动静，抬起脖子，甩了甩尾巴，但还是没有离开。
雪被阳光晒化了一些，还是又冷又滑，江雪祁一下子爬不起来，先是揪着领口猛咳了一阵。长河全然不理会他的狼狈，径直走到岸边，伸出脚爪在冰面上用力踩了一脚。冰节节碎裂开来，露出了一小块冷冽的河面。
江雪祁还没能站起来，就又被他拖过去按着跪了下来，双手撑住那看起来马上就要裂开的冰面，被冷得打了个激灵。长河也半跪下来，脑袋和他贴到一起，低头看去。
水面的波纹慢慢散去，逐渐露出了两张紧挨在一起的，极为肖似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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