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蚍蜉（2 / 2）

那种气味太微妙了，混在这山洞浓重的湿气中，一般人很难分辨出来。他猛地屏住了呼吸，看向男人那似乎仍在昏睡的脸。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低下头又开始翻找起来，佯装自己毫无所觉，仍死死闭着气，直到近乎窒息的边缘，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什么倒地的声音。

江雪祁回过头，看见长河竟然整个歪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而躺着的男人，此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不用憋气了。”男人突然开口道，是字正腔圆的大胤官话，只是声音还很虚弱，“扶我起来。”

江雪祁也憋不住了，试着吸了一口，重新灌进鼻腔里的气味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他凑过去慢慢扶起了男人，刚让对方直起身，男人伸手一撑地面便摆脱了他，靠到了洞壁上。

男人稍微打量了江雪祁一下，便没再盯着他看：“年轻人……你是被赤鬼抓来的吗？”

这话大体没错，江雪祁点了点头：“他让我来给您治伤。”

男人笑了笑：“谢谢。”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叠起亲和的笑纹，让他看起来身上书卷味更重了，似乎他本该是个精于谋略的文士才对。

“那他……”江雪祁看了长河胡乱搭在地上的褐色翅膀一眼。

“还没死。”男人道，“只是醒来还需要些时候。可惜我这条腿废了，不然还能送你回到上面去。”

江雪祁许久没有见过能

这样顺利沟通的人了。他作了一揖：“晚辈江含，表字雪祁。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把他合抱的手按了下去：“你无需得知我姓名。”

江雪祁歉然一笑，道：“那多谢前辈。”

男人靠回了洞壁上，又慢慢合上了双眼，好似在闭目养神。江雪祁正开始在心里打算如何处理长河，又听见男人道：“我的笔记，你看过了？”

“……是，前辈。”

“拿去烧了。”

男人仍然闭着眼。江雪祁不知其意，但还是按他的指令把地上的笔记捡起来递到了火把上。笔记的封面是皮制的，燃烧有些困难，但里面的纸很快就被点燃而烧成了掉落的灰。

“前辈从前认识赤鬼吗？”火快窜到指尖的时候，江雪祁松开了手，看书掉到地上自己慢慢地燃尽，所幸那数十张图画都被他记在脑子里了。

“见过。”男人好像在仔细听那纸张灼烧的声响，等空气中的焦糊味散去后，才道，“他在喀冉吉里是个凶险人物，不过至少还有道理可讲。”

“您的意思是……”

“这深渊下面，比他还要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男人慢吞吞道，“而且我理解他。”

“理解？”

“他有点像我，而且比我要勇敢一些……”男人笑了笑，“算了，不说也罢。”

他指的是“复仇”这件事吗？

“那您是如何认识他的？”江雪祁皱眉道。

“算不上认识，只是知道他身上发生过的事。”男人说着，睁开了眼睛，“说来还是他的朋友告诉我的。”

“……朋友？”江雪祁愣了愣，“是姓霍吗？”

“我不知道他名姓。”男人看着他，“不过如果他也是一只风生兽，而且长着黑色的翼羽，那么你我说的恐怕是同一人。”

“……”江雪祁并不知道霍九曾经历过什么，只好囫囵接受了这段信息，“他也是我……十分重要的朋友。前辈能否告诉我，您为何与他相识？”

男人稍微睁大了一些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来你也不是随随便便被抓来的。”

“前辈。”江雪祁低下头。

他注意到男人的伤处已经止住了血，重新抬起头诚恳道：“前辈，您的伤恢复最快也要十余日，我先多找些止疼的药给您……从前我也为别人做过义肢，如果时间足够，也能为您做一个。”

“哪有什么足不足够的。”男人道，“那位要醒过来也就几个时辰的事，到时候他可不管你我死活。包裹拿来。”

江雪祁把包裹给他拖了过来，只见男人从里面取出了一支一尺长的铁棍，也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棍心竟然又弹出了两截，长度便足够用作拐杖了。

“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你想知道他的事，就自己去问。”男人伸手把铁棍支在地面上，江雪祁连忙扶着他单腿站了起来，又把包给他背好，“如果他不愿意说，就罢了。”

“……晚辈知道了。”

“我啊，总是命大，一次次想死都没死成。”男人一手扶洞壁，一手撑着拐杖，勉强稳住了身形，抬头看着江雪祁，“蚍蜉撼树谈何易……你总得忘掉那些没法解决的事，才能摆脱生不如死的境地。”

江雪祁凝眸看着男人那张却似乎经历了无数风霜的脸，没有说话。

“但即便是蚍蜉，也想要死得有些价值。”男人笑了起来，“至少不能死在赤鬼手里。你要是不知该如何解决他，现在跟我走也罢。跟着我，我知道怎么避开他们上去。”

见江雪祁似乎在迟疑，男人干

脆道，“江公子，我想要你陪我走一段，行吗？”他又笑了笑，“就当是为了给我治腿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