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答案（2 / 2）

“看见了。”

“进去右拐，有一片碎石，取那些来，轻一些，也好打。”

“明白了。”

江雪祁依言抱了一块大小形状合适的石头回来——这种石头的质地的确很轻，提在手里和实木不相上下。

男人仍然斜斜靠在洞壁上，看江雪祁给他量剩下的那条腿，又在石头上刻线。

“前辈，”江雪祁忙完，抬起头诚恳道，“来之前我和我那位朋友待在一起，他要是发现我不见了，应当会很着急，我也怕他出些什么事。我很想为您治伤，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先和他见一面。”

男人出了一阵神，才道：“你得活着，活着就能见到他，早晚不是问题。我们现在在洞窟里，自然是安全的，但若是到了外面，你又不会飞，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不值当。”

见江雪祁脸上忧色不褪，男人道：“江公子，我还是告诉你吧。我找的那条路能直接通至喀冉吉外大概十里远的地面上，那座山谷中有一个汉人猎队的驻扎点，我们从这个洞穴出去，再走上三日就能到了。即便还有异种要来找你麻烦，猎队也能护你周全。”

“那您呢？”江雪祁道，“地下不利于您恢复身体，您也一同上去吗？”

“我只是想叫人陪陪我，不是想要你真的给我治伤。”男人笑道，“我从决定跳进深渊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打算再上去了。”

“……”江雪祁一时有些茫然，“那您……”

“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现在我只想好好躺着，不过还要多谢赤鬼，让我现在能躺得轻松些。”男人笑道，“我这腿就算再装好了，也没法再让我到下面去了。再来一条虫子，我都得死。”

江雪祁有些难受：“我明白了。”

“地图，你记着了吧？”男人认真看着他，“你应该去深渊下面看一看，去看一些你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东西，去战胜一些你想不到能够战胜的东西……去找所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江雪祁慢慢点点头。

“我是不是像个

烦人的老先生？”男人又笑起来，“好久没见着能说话的人了，话就多了点，年轻人，我挺喜欢你，所以想把事情都多告诉你一些。”

江雪祁张了张嘴，垂眸点点头：“谢谢前辈。”又摇摇头：“可我看不懂地图。”

“你只要往下走。”男人道，“走着走着，你就能懂了。”

“你得高兴些。”男人又他笑，“心里高兴些，身体也会好些，我说的这话还是得信的。”

江雪祁便也提起嘴角，朝男人笑了笑。

男人身上并无干粮，江雪祁一开始还疑心要在洞穴里捕猎，却被男人示范了一遍——那些绿色的石头敲开之后，里面竟然露出了黄白色的果肉，咬起来竟然是爽脆可口的。

“就是靠这个过日子。”男人道，“头几回吃着还行，现在吃起来和吃石头也没什么两样了。”

虽然男人说不要他治腿，但在发光潭洞歇息的那晚他还是给男人打好了义肢，又另外去找了不少固定用的绑带。

男人的深度计显示此处位于深渊下一百丈左右，他说这个高度有许多这样的水潭，水也清一些，还有些是温热的。再到深一些的地方，水会变得浑浊，潭边的植物会生得更加高大，潭中的东西也有所不同，大部分是一些巨大有齿的鱼类。

洞穴里不分白天黑夜，江雪祁只能凭自己的困意来判断走了多久。于是就这样走到第二日，男人在一个水潭里给江雪祁指了个方向，就坐下不走了。

江雪祁只能听男人的话，与他告别之后，背着他重了不少的包裹，一边拿着石镐轻轻探着洞壁，一边独自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穿行了一整日。

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漆黑寂静的洞窟中前行的时候，孤独感甚至比黑暗还要可怕。以至于石镐敲在石头上的刺耳回音，泥土的腥气，雪水流过的声音，都能给人一些安慰。

他不知道男人是如何度过他口中的那些日子的。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充满未知的深渊之中活了那么久，靠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又想起了霍九的“家”，那个伸手不见五指却又四通八达的洞窟。如果异种一来到地面上就要遭到打杀，那他们大概也只能待在崖下。长河究竟算不算他的朋友呢？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吗？

想起霍九，江雪祁便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终于在困意又一次席卷而来之前来到了男人所说的出口。

乍然重新见到天光，江雪祁心中一窒，眼睛应激地盲了一阵子，才把外头纷纷的景象装进眼里。

出口是一个半山腰上的小山洞，从洞外探身往下看，飘雪的山谷里的确零星散布着数十个毡包，毡包旁的毡车形制也像是汉人做的。但除了这些毡包之外，还有一座铺了一层雪的铁灰色楼宇，看起来像是一座三层的高塔，在毡包群中尤为显眼。

远远地，他还看见了那条霍九提到过的河，名字叫塔尼兹——意思是“相遇”。

江雪祁在洞口旁找了找落脚点，山并不高，而且坡度很缓，他很快就能下去，只是洞外比洞里还要冷些，他裹紧了自己的外袍，抓紧背包，绕着山慢慢往下走。

他一边走，一边呼吸着外头冷冽却鲜活的空气。冷气灌进喉管里，让他身子一阵阵地发寒，可他却还是感到了高兴。

活着。

他在走，在听，在看，在活着，在等着见他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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